海城市公安局的办公大楼内,灯火通明,宛如一座与黑夜对峙的不眠灯塔。
当林昭一行人带着一身的疲惫与寒气,护送着刚刚从噩梦中惊醒、神情依旧恍惚的罗颖和面色复杂的马库斯,踏入这片熟悉的、充满了绝对安全感的领地时,时钟的指针已经指向了凌晨四点。
走廊尽头的局长办公室里,光线依旧明亮。乔飞和郭长健,这两位几乎一夜未眠的局长,早已等候多时。办公室里烟雾缭绕,烟灰缸里堆满了烟头,显然,等待的过程对他们而言同样是一种煎熬。
当那本承载了一个家庭十三年血泪史的日记,和那份由罗凯父亲罗远辉用生命换来的、记录着工厂排污数据造假的关键证据,被一并摆在他们面前时,即便是这两位早已见惯了惊涛骇浪的老刑警,也感到了,一种从灵魂深处升起的、彻骨的寒意。
日记本的纸页早已泛黄,边缘因常年的摩挲而卷曲。上面那属于一个孩子的、从稚嫩天真到扭曲压抑的笔迹,像一根根最细小的针,无声地扎在每一个翻阅者的心脏最柔软的地方。
“……原来是这样。”郭长健缓缓地合上日记,他那张总是显得温和的脸上,此刻是一片冰冷的肃杀。他摘下眼镜,疲惫地揉了揉眉心,再抬眼看向乔飞时,眼神里多了一丝只有他们两人才懂的复杂情绪。
“老乔,”他的声音沙哑得像被砂纸反复打磨过,“你还记不记得,十三年前,你还在支队当组长的时候,接到过一个……很奇怪的报警电话?”
乔飞正死死地盯着那份记录着排污数据的手写表格,那些数字和签名像烧红的烙铁,烫着他的眼球。听到郭长健的话,他的身体猛地一震。
一段早已被他埋藏在记忆最深处、模糊不清的画面,像一道撕裂夜空的闪电,轰然劈进了他的脑海!
十三年前,同样是一个下着连绵秋雨的深夜。当时还只是专案组组长的他,正为了另一桩棘手的案子在办公室里熬得双眼通红。办公桌上的那台红色报警电话,在万籁俱寂中突兀地、尖锐地响了起来。
他烦躁地抓起话筒,接通后,那头传来的却不是成年人的声音。而是一个带着哭腔的、充满了极致恐惧的小女孩的声音,以及一个同样在瑟瑟发抖的、正处于变声期的小男孩的声音。
“喂……是……是警察叔叔吗?”
“我们……我们家,出事了……”
两个孩子支支吾吾,颠三倒四,根本说不清楚到底发生了什么。他们只是在一遍又一遍地、绝望地重复着。
“我爸爸……我爸爸是好人……”
“他们……他们是坏人……他们要来抓我们了……”
乔飞当时虽然被手头的案子搞得焦头烂额,但他还是凭着职业本能,压下了心头的烦躁,耐着性子在电话里安抚那两个快要被恐惧吞噬的孩子。
“别怕,孩子,告诉叔叔,你们在哪里?”
“……我不知道……爸爸不让我们出去……”
“好,那你们听叔叔说。”乔飞的声音放得尽可能柔和,像怕惊扰到两只受惊的小兽,“现在,立刻,把家里所有的门窗都锁好。然后,找一个最安全的地方躲起来。记住,无论谁来敲门,都不要开。”
“你们爸爸,有没有给过你们什么东西?”
“……有……有一个日记本……还有一个装满了看不懂的数字的文件夹……”
“很好。”乔飞的心沉了一下,他意识到这可能不是简单的家庭纠纷,“现在听叔叔说。把那些东西用塑料袋包好,一定要包得严严实实的。然后,找一个你们觉得最安全也最隐秘的地方,把它藏起来。记住,这个地方只有你们两个人知道,永远都不要告诉第三个人。”
“等到风声过去了,等到你们觉得安全了,再去找一个你们信得过的、真正的好人,把这些东西交给他。”
电话那头沉默了许久,小男孩用带着哭腔的、颤抖的声音问道:“叔叔……我们,该相信谁?”
乔飞握着话筒,看着窗外被雨水冲刷的漆黑世界,一字一顿地说道:“相信,那些愿意不问缘由就保护你们的人。”
电话在那之后就挂断了。
乔飞当时立刻就安排了人去追查那个电话的来源,但反馈回来的结果却只是一个早已被废弃的街边公用电话亭。后续的排查也没有发现任何与儿童失踪或家庭变故相关的警情。最终,那通充满了谜团的求助电话,只能以“孩子的恶作剧”为由,无奈归档,但那个未解的谜团,却像一根刺,在他心里扎了十三年。
而现在……
乔飞看着眼前这本被保存得完好如初的日记,看着那份同样被塑封得严丝合缝的证据,他知道,那不是恶作剧。
那是两个被逼入绝境的孩子,在黑暗中发出的最后、也是最无助的求救。
而他,在十三年前,阴差阳错地,成为了那两个孩子唯一的引路人,用几句简单的嘱托,为十三年后的今天,保留下了这足以燎天的火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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