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师条约》的墨迹未干,葡萄牙使团的船队便如同退潮般,带着复杂难言的心情驶离了广州港。海面上似乎恢复了往日的平静,京城的朝堂也因这场外交胜利而洋溢着一种乐观振奋的气氛。
然而,真正的暗流,此刻才刚开始涌动。
皮莱资站在返航的船头,望着逐渐远去的大渊海岸线,脸上早已没了在金銮殿上的仓皇与颓败,取而代之的是一种阴沉的不甘和算计。条约的苛刻条款像一根根尖刺,扎在他的心头,也注定会让他回国后面临国王和商人们的责难。
“就这么放弃了?皮莱资先生。”托梅教士走到他身边,海风吹动了他的黑袍。他的神情同样复杂,既有对那位皇后深不可测智慧的敬畏,也有未能完成传教使命的遗憾,更有一丝学者被未知知识强烈吸引的好奇。
“放弃?”皮莱资冷笑一声,眼中闪过一丝狡黠狠戾的光,“当然不。托梅,你难道没发现吗?那个庞大的帝国,就像一棵内部已经开始缓慢腐朽的巨树。它的文明确实古老,它的组织确实严密,但它太大了,太自以为是了。条约?那只是纸面上的束缚。”
他压低声音,如同毒蛇吐信:“纸面之下,有的是操作的空间。他们禁止传教,禁止测绘,禁止贿赂?呵,只要有人,就有欲望,有漏洞。我们需要的是时间、耐心,和……合适的方法。”
托梅教士皱了皱眉:“可是那位皇后……”
“皇后确实可怕,但她不可能监视到帝国的每一个角落!”皮莱资打断他,“我们需要改变策略。从明面上的要求,转为地下的渗透。收集一切有用的信息:他们的军队布防、港口水文、官员弱点、物产分布、甚至……关于那位皇后的一切传闻!我们需要找到能为我们所用的人,建立起我们的情报网络。就像蜘蛛织网,要慢,要隐蔽,要无声无息。”
他看向遥远的海平面,语气变得笃定:“总有一天,我们会再回来。那时,将不再是请求,而是……拿着他们的弱点,来谈论新的规则。”
几乎就在葡萄牙船队消失在海平线的同时,四夷馆内,几名以“仆役”或“文书”身份留下的葡萄牙人(这是条约允许的,为处理后续贸易事宜),悄然开始了行动。他们举止低调,言语谦卑,严格遵守着大渊的律法,仿佛只是些无足轻重的留守人员。
但暗地里,一场无声的渗透已然展开。
有人试图利用傍晚散步的机会,用脚步丈量京城某些街区的距离,默默记下布局。
有人试图用精致的银币、稀奇的玻璃小玩意,诱惑在四夷馆外围做小生意的贩夫走卒,套取零碎的信息。
有人则千方百计地想与鸿胪寺的低级官吏、甚至巡逻的士兵搭上话,请喝酒,套交情,试图从他们口中挖掘出关于朝堂动向、军队换防、乃至宫廷轶事的只言片语。
他们的动作很轻,很小心,自以为天衣无缝。
然而,他们并不知道,自己的一举一动,早已落入了一张无形而细密的大网之中。
这张网,名为“蜂鸟”。
就在《京师条约》签订后不久,沈星落便以加强京城治安、防范奸细为由,向陆景渊请旨,整合了原本隶属于不同衙门的部分力量——皇城司的精锐探事、锦衣卫中擅长跟踪潜伏的好手、甚至暗卫司中部分精通各地方言、熟悉三教九流的成员,成立了一个直属于帝后、独立于朝廷常规体系之外的新机构。
其名对外宣称是“京师巡检特别稽查队”,但其内部代号,则由沈星落亲自定为——“蜂鸟”。
取义其身形小巧,行动迅捷无声,却能敏锐地探知最细微的动静。
“蜂鸟”的总署设在一处毫不起眼的民居地下,入口隐蔽。其首领是原暗卫司的一名指挥佥事,代号“影”,对帝后绝对忠诚,能力出众,且只有极少数人知道他的真实身份和“蜂鸟”的存在。
此刻,“蜂鸟”总部内,烛火通明。墙壁上挂满了京城的地图,上面标注着各种符号。“影”正站在一副巨大的四夷馆及周边区域的详细平面图前,听着下属的汇报。
“目标甲,今日申时三刻,于馆外第三街巷口,与一卖梨小贩交谈超过寻常时长,期间试图用一枚银角子购买梨子,被拒后,又赠予对方一小块彩色玻璃。已查,那小贩是京城老户,背景干净,已对其警告,并令其下次配合,反向套取信息。”
“目标乙,傍晚例行散步,其路线固定,但步幅有异,疑似在默记步数测量距离。已派‘蜂鸟’三号伪装醉汉与其轻微碰撞,未发现其携带纸笔,应为心记。”
“目标丙,试图邀请两名巡逻卫兵饮酒,被卫兵以军纪严明为由拒绝。据观察,其目标似乎倾向于接触低级武官……”
一条条看似琐碎的信息被汇集上来,经过专业分析,迅速勾勒出那些留守葡萄牙人的行为模式和意图。
“影”面无表情,用朱笔在地图上相应位置做出标记:“继续监视,记录所有接触人员。非必要,不惊动。我要知道,他们最终想联系的是谁,又能开出什么样的价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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