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像一个冷漠的档案管理员,正在随意地翻阅着与长江、与陈林两家、与这场灾难相关的所有“记录”。
这些记录不仅包括景象和声音,更包含着其中蕴含的情感、执念与痛苦!
林初雪感到一阵彻骨的冰寒。
陈九河不仅失去了自我,他似乎还……获得了一种难以理解的“权限”?
一种可以直观“阅读”长江水脉及其关联一切“信息”的能力?
这是那“虚无”意志同化后留下的“馈赠”,还是他自身在那种极端状态下产生的异变?
他到底变成了什么?
陈九河收回了手指,那诡异的“水镜”也随之恢复成墨绿色的浑浊江面,仿佛刚才的一切只是幻觉。
他缓缓地,第一次,转过了身。
当林初雪看到他的脸时,她几乎停止了呼吸。
那张脸,依旧是陈九河的五官,但所有的表情都消失了,只剩下一种深不见底的平静,一种仿佛看透了万古兴衰、亿万生灵悲欢的……绝对的“漠然”。
他的眼睛恢复了正常的颜色,但瞳孔深处,却仿佛倒映着刚才那“水镜”中所有的破碎与痛苦,又仿佛什么都没有,只是一片无尽的、冰冷的虚空。
他的目光落在林初雪身上,没有仇恨,没有温情,没有好奇,甚至没有审视。就像一个人看着脚下的一块石头,天空飘过的一朵云,纯粹而彻底的……“无视”。
然后,他开口了。声音平淡,没有丝毫起伏,也不再沙哑重叠,却带着一种仿佛来自九天之上、又似来自九幽之下的空洞回响:
“秩序是暂时的枷锁。”
“混乱是本质的回归。”
“痛苦是存在的证明。”
“虚无……是最终的答案,也是最初的问题。”
这没头没脑、充满矛盾的话语,仿佛某种箴言,又像是疯子的呓语。他说完,便不再看林初雪,重新转过身,面向那龙陨之渊,再次陷入了那种绝对的静止。
仿佛他刚才的转身和言语,只是这死寂环境中一个微不足道的、随机发生的“现象”。
林初雪瘫坐在那里,望着他那如同亘古磐石般的背影,心中充满了前所未有的迷茫与恐惧。
陈九河没有死,但他似乎以一种比死亡更加彻底的方式……“离开”了。
他成了这片水域一个活着的“印记”,一个能窥见水脉所有秘密却失去了所有情感的“观察者”,一个由混沌、怨毒、人性与空无强行糅合而成的、无法理解的……“存在”。
而长江的危机,真的解除了吗?还是说,仅仅是以一种无人能够预料的方式,进入了下一个更加诡异、更加不可知的阶段?
她不知道。她只知道,自己必须离开这里。必须把这里发生的一切,告诉苏璃,告诉所有可能还在努力的人。
她挣扎着站起身,最后看了一眼那个如同雕塑般的身影,然后转过身,踉跄着,向着远离这片死寂深渊的方向走去。
身后,是凝固的江流,是沉默的深渊,是那个既熟悉又陌生的……“陈九河”。
前方的路,依旧被迷雾笼罩,但至少,她还活着,她还记得。
这就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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