噬心峡的呜咽被远远抛在身后。
陈九河残破的身躯如同半截朽木,在愈发平缓的下游江水中沉浮漂荡。
意识时而清醒,时而陷入由混乱痛苦记忆和自身创伤交织成的冰冷噩梦。
左臂那烧伤般的疤痕麻木中带着隐约的刺痛,仿佛还残留着与“噬心”规则对抗时被撕裂的余韵。
体内几种权柄碎片的力量像一堆被打散后勉强拢起的碎瓷片,彼此摩擦,难以形成有效的循环。
眉心的葬印黯淡无光,与陵阙的联系微弱如游丝。
他被动地随着水流漂移,灰色的瞳孔半开半阖,倒映着上方混沌的水光。
身体机能降到了最低,仅靠一丝寂核本源和残存的葬力维系着不沉入彻底的死寂。
对外界的感知也变得模糊而断续,如同隔着一层厚厚的、沾满污渍的毛玻璃。
不知漂了多久,周遭的水质似乎发生了微妙的变化。
不再是纯粹的浑浊或墨黑,而是呈现出一种……粘腻的、暗沉的青灰色,如同稀释了的尸液。
水温反常地升高了一些,带着一种令人不适的、若有若无的温热感,仿佛浸泡在某种巨大生物的体腔内。
水流几乎停滞,空气中(如果水下有空气的话)弥漫开一股浓郁的、甜腻到令人作呕的腐香,像是大量尸体在特殊条件下缓慢腐败、发酵后产生的气味。
陈九河模糊的意识被这股气味刺激得清醒了些许。他勉强凝聚起一丝感知,向四周“望去”。
这里似乎是江底一片异常开阔的凹陷区域,像是一个巨大的、被水淹没的碗状盆地。
盆地的底部,堆积着厚厚一层难以形容的胶状物,颜色正是那种暗沉的青灰,不断有细密的气泡从胶状物深处冒出,上升时破裂,释放出更浓郁的腐香。
而在这片青灰色“尸水”盆地的中央,竟然矗立着一座……寺庙的残骸。
那是一座样式极其古老、绝非任何已知佛教或道教流派的庙宇。
建筑由一种惨白色的、仿佛某种巨型骨骼磨制而成的石材砌成,早已坍塌大半,只剩几根歪斜的立柱和半座布满裂纹的殿顶。
庙宇的轮廓扭曲诡异,檐角不是常见的飞檐,而是向下弯曲,如同垂死的触手。
殿顶正中,原本应安放宝刹或脊兽的位置,却立着一尊模糊的、呈盘坐姿的石像,石像头颅低垂,看不清面容。
更令人头皮发麻的是,在这座白骨寺庙的周围,在那粘稠的青灰色尸水中,密密麻麻地漂浮着无数具尸体。
这些尸体保存得异常“完好”。
没有腐烂,没有膨胀,肌肤呈现出一种润泽的、仿佛刚刚失去生机的苍白,甚至能看清皮肤下的青色血管。
他们穿着各个时代的衣物,从上古的麻葛到近代的布衫,男女老幼皆有,面容平静安详,甚至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微笑?
仿佛并非溺亡,而是沉浸在一场不愿醒来的美梦之中。
所有尸体都保持着同一种姿态——双手合十于胸前,指尖微微内扣,如同在虔诚礼佛。
它们随着尸水极其缓慢地起伏、转动,却始终保持着这个姿势,面朝着中央那座白骨寺庙。
万尸朝宗,死而不腐。
陈九河灰色的瞳孔微微收缩。
眼前的景象比“噬心峡”的残酷剥离更加诡异,充满了一种亵渎神圣与扭曲安宁的恐怖。
这片水域,这股尸水,这座白骨寺庙,似乎在践行着另一种与“葬”相关的扭曲理念——不是终结,不是剥离,而是某种形式的……“永驻”?“极乐往生”?
他试图调动一丝葬力探查,却发现体内紊乱的力量在这里受到了另一种无形的压制。
并非“噬心峡”那种主动的攻击性规则,而是一种温和却无处不在的“同化”力场。
这股力场仿佛在劝诱,在安抚,在低声吟唱着某种令人心智放松、甘愿沉沦的安魂曲。
甚至连左臂疤痕的刺痛,体内力量的冲突,魂魄的创伤,都在这种力场影响下,变得不那么难以忍受了,仿佛只要放弃抵抗,就能融入这片安宁的尸水,获得永恒的平静。
陈九河残存的、近乎本能的警觉瞬间拉响最高警报!
这种“安宁”比任何直接的恐怖都要危险!它是在瓦解意志,消磨本我!
他猛地咬破舌尖(如果这具身体还有这种机能的话),一股带着腥甜和微弱刺痛的真实感强行刺入混沌的意识。
他强迫自己不再去“感受”那股同化力场,而是将仅存的感知,全部集中在听觉——去捕捉那弥漫在尸水中的、几乎与力场融为一体的、极其细微的声响。
起初是一片模糊的嗡鸣。
然后,嗡鸣逐渐变得有节奏,仿佛无数人用极其轻微、极其一致的声音,在低声念诵着什么。
不是经文,不是咒语,而是一种单调的、重复的、类似某种古老方言发音的音节,带着奇异的韵律和一种空洞的虔诚。
“喃……无……舍……利……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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