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话锋一转，将球抛给了贺振声。
贺振声显然没料到会被突然点名，脸色一白，握着筷子的手都有些抖。
他张了张嘴，磕磕绊绊地开始解释，言语混乱，逻辑不清，甚至将几个关键数据都说错了。
“蠢货……”贺云亭心里暗骂长子，要不是看在孙子份上，他绝对当场斥责他。
那堂叔眼底闪过一丝得意，其他几个旁支的人也互相交换着看好戏的眼神。
林骄阳看到母亲的脸色变得极其难看，低着头，几乎要将脸埋进碗里。
而贺家爷爷奶奶，眉头紧锁，看着贺振声的眼神里是毫不掩饰的失望。
尴尬的气氛几乎要凝固成实质。
就在这时，一直沉默用餐的贺知砚，慢条斯理地用雪白的餐巾擦了擦嘴角。
他甚至没有看那位堂叔，目光平静地落在自己父亲那涨红的脸上，声音不高，却清晰地传遍整个餐厅：
“南城项目的核心问题，不在于你刚才说的土地性质争议，而在于前期与两家本地企业的股权置换协议存在法律瑕疵，以及后续资金流与市政规划时间节点的错配。”
他语气平淡，像在陈述一个再简单不过的事实。
“父亲之前接触的，是对方抛出的烟雾弹。真正的症结，项目核心报告第17页和第35页有详细说明。”他顿了顿，终于抬眼看向那位脸色微变的堂叔，唇角勾起一个极淡、却冰冷刺骨的弧度，“至于那些所谓的‘复杂关节’，不过是有人想借此抬高谈判筹码的小把戏。堂叔消息灵通，不会不知道吧？”
一瞬间，整个餐厅鸦雀无声。
贺振声张着嘴，哑口无言。
那位堂叔脸上的笑容彻底僵住，额角甚至渗出了细密的汗珠。
贺知砚没有再说什么，他重新拿起筷子，仿佛刚才只是随口点评了一道菜的味道。
就在这短短的几十秒里，一场不动声色的交锋已经结束。
贺知砚以一种绝对碾压的姿态，轻描淡写地化解了针对他父亲的刁难，并狠狠敲打了那些蠢蠢欲动的心思。
他用实力宣告，谁才是这里真正的主宰。
林骄阳坐在餐桌的末尾，心脏在胸腔里剧烈地跳动着。
她看着那个光芒万丈、掌控全局的男人，再看向身边窘迫无助的母亲和继父，一种前所未有的清醒认知，如同冰锥，刺入她的脑海。
在这个地方，温情和侥幸都是致命的弱点。
只有拥有绝对的实力，才能撕破规则，掌控自己的命运。
贺知砚的存在本身，就是对她最残酷，也最有效的教育。
晚餐在一种诡异的寂静中结束。
贺知砚率先离席，经过林骄阳身边时，他的脚步似乎微不可察地顿了一下。
林骄阳下意识地抬起头，恰好撞进他那双深不见底的黑眸里。
没有她六岁时看到的倨傲和审视，那里面只有一片沉寂的、冰冷的深海，仿佛能洞穿她所有伪装，看到她内心深处那点不甘的、挣扎的火苗。
只是一瞬，他便移开了目光，径直离去。
但那一眼，让林骄阳遍体生寒。
她感觉自己像一只被猛兽无意间瞥见的猎物，虽然对方暂时没有兴趣，但那份源自生命层次差距的恐惧，已深深烙印下来。
贺家，真的变天了。
而她的路，似乎比想象中，还要艰难得多。
贺知砚的回归，彻底重塑了贺家的权力格局。
以往那些偶尔会冒出来，试图给主支找点不痛快的旁系亲戚，如今都噤若寒蝉。
谁都知道，现在这个家里，真正说一不二的，是那位年轻却手段雷霆的新家主。
贺知砚在家的时候不多，他似乎有处理不完的事务，大多数时间都在公司或者他自己的独立书房里。
但只要他在，整个大宅的空气流动速度都会变慢。
贺家却在此时飞速成长，从预备役到正式行列。
海外产业同步诞生，迅速成长为庞然大物，巴西和意大利都被贺家插了一脚。
这一切改变都是因为贺知砚，陆家老狐狸教出的满意作品。
林骄阳更加拼命地投入到各种课程中。
她很清楚，在贺知砚这样绝对的实力面前，她那些小聪明和伪装不堪一击。
唯有将贺家倾注在她身上的资源，真正化为谁也夺不走的骨血与能力，她才有一线挣脱的可能。
这天下午课后，母亲乔书雅推门走了进来，脸上带着一种奇异的、混合着激动与不安的红晕。
“骄阳，”乔书雅的声音压得很低，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你贺伯伯……他刚才说，家里……同意我们要一个孩子了。”
林骄阳的动作瞬间定格，脑子里“嗡”的一声。
二胎？
在这个节骨眼上？
她几乎立刻就明白了这背后的含义。
贺知砚的回归，彻底奠定了他在贺家不可动摇的地位，同时也意味着她继父贺振声在继承权上已经彻底边缘化。
继父作不了妖，就把他剩余价值榨干。
一个流着贺家血液的美貌的孙子/孙女，在未来的用处是什么显而易见。
而她林骄阳，这个“拖油瓶”的价值，在贺家真正的血脉面前，无疑会大打折扣，甚至可能变得无足轻重。
一股寒意顺着脊椎爬升。
“妈妈，你……”林骄阳看着母亲眼中那抹难以掩饰的、属于“希望”的光彩，喉咙有些发紧。
她看得出，母亲是真心期待这个孩子的。这或许是母亲在贺家站稳脚跟，真正获得归属感的最后机会。
“这是好事，不是吗？”乔书雅握住女儿的手，试图从她那里获得肯定，“有了弟弟或妹妹，我们在这个家，才算真正有了根基。”
林骄阳看着母亲，那句“可我的根基在哪里”在舌尖滚了滚，又被她死死咽了回去。
她不能泼母亲冷水，母亲眼里的光，是她在这冰冷豪门里为数不多的慰藉。
她努力挤出一个笑容，反握住母亲的手：“嗯，是好事。妈妈，你会很辛苦的。”
乔书雅松了口气，脸上绽放出纯粹的笑意：“妈妈不怕辛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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