记忆中那个六岁初入贺家时怯生生的小女孩的身影，与眼前这位已出落得亭亭玉立、举止得体的少女，在贺知砚的脑海中隐约重叠。
他第一次如此清晰地意识到，这个几乎没什么存在感的继妹，已然长大。
他只是静立旁观，审视着这项与家族产业相关的宣传工作的进度。
然而那十分钟，对棚内的工作人员却如同度日如年。
无形的低气压弥漫开来，原本轻松的拍摄氛围瞬间变得紧绷凝滞，温度都仿佛降低了几分。
大家很快察觉到了他的到来，一个个变得战战兢兢，连导演说话的声音都不自觉地放低了。
这紧张的情绪也传染给了林骄阳，她的动作不自觉僵硬了几分，笑容也变得有些勉强。
聪明如贺知砚，哪里看不出自己带来的影响。见拍摄因他受阻，他并未多言，只沉默地悄然离去。
无人知晓他何时离去，只知道他离开后，棚内那凝滞的空气顿时松快了许多，所有人都暗暗松了口气。
只有林骄阳，在某个转换镜头的间隙，莫名感到一丝难以言喻的压迫感，仿佛被什么极具存在感的视线掠过。
她下意识地朝阴影处望去，却只见空荡荡的一片。
当十八岁的林骄阳身着精心挑选的礼服，出现在成人礼宴会的入口时，很自然地吸引了全场目光。
她并非传统意义上含着金汤匙出生的千金，在场所有人都心知肚明她的“拖油瓶”身份。
然而，贺家倾注在她身上的资源与培养，却是有目共睹的不一般。
琴棋书画、礼仪风范，乃至那手惊艳的越剧，无一不彰显着远超贺家其他房同龄女孩的精心雕琢。
外人私下难免猜测，多半是乔书雅这个继母枕头风吹得足够好，才为女儿争来了这泼天的资源和体面。
然而，只有寥寥几个真正的贺家核心才知晓底细。
贺家那两位历经风浪、心如明镜的老头老太太，岂是乔书雅所能左右的？
贺知砚端着酒杯，冷眼掠过全场那些或惊艳、或探究、或带着隐秘轻视的目光，嘴角勾起一丝不易察觉的讥诮。
他一眼便看透了爷爷奶奶深藏的用意。
对于贺家而言，一个用于联姻、维系或拓展利益的“作品”，需要的首先是极致的资质，而非纯粹的血脉。
美貌、才华、仪态、情商、乃至可控的知名度，都是这件“作品”价值的重要组成部分。
他们投入资源，是在进行一场冷酷的筛选和投资。
如果家族其他房的女孩中，有谁能展现出媲美甚至超越林骄阳的潜力和价值，贺家自然会毫不犹豫地给予同等的、甚至更多的资源倾斜。
可惜，没有。
之前他们也有意去培养贺知意，但是后面发现林骄阳优越外表下的卓越潜力。
换言之，林骄阳能获得如今这一切，并非侥幸，更非依靠母亲的什么“枕头风”。
那是她自身资质过硬，在长达十二年的严苛筛选和竞争中，凭借绝对的优势成功留下的证明。
她是贺家这一代中，最终被筛选出的、最拿得出手的王牌之一。
她的优秀，是她自己挣来的。
贺家所做的，不过是进行了一场冷酷却公平的价值投资。
贺知砚的目光再次落回那个在场中周旋的少女身上，看着她得体的微笑，从容的应对，仿佛一件无可挑剔的艺术品。
他清楚，爷爷奶奶正在向所有到场的人无声地展示这件“作品”的卓越，待价而沽。
而他，作为贺家真正的掌权者，对这件“作品”最终的价值兑现，有着最高的决定权。
他看着那些围绕在她身边、眼中流露出兴趣的年轻才俊，眼底深处掠过一丝冰冷的暗芒。
这枚由贺家精心打磨、并由他最终认可的“王牌”，岂是旁人可以轻易觊觎的？
傅家老太太端详着林骄阳那身巧妙融入了越剧元素，既雅致又别出心裁的礼服，眼中不禁流露出一抹极为满意的神色。
这姑娘的模样、气度、以及这份显然投其所好的“巧思”，都让她觉得十分称心。
在她看来，这几乎是完美契合傅家未来主母形象的人选，与自己的孙儿傅斯年堪称佳配。
然而，主位之上的贺爷爷，此刻心中却翻涌着截然不同的算计。
诚然，最初他们将林骄阳往婉约才情的方向培养，很大程度上确实是奔着与傅家结亲的目的。
傅斯年是他看着长大的孩子，与知砚情同手足，能力心性皆属上乘，傅家亦是门当户对的坚实盟友。
这曾是一步看似稳妥的好棋。
但如今，局势已然产生了巨大的变数。
这个变数，正是他的孙子——贺知砚。
贺知砚展现出的恐怖实力和取得的成就，远远超出了他最初的预期。
贺家在这位年轻家主的带领下，已非吴下阿蒙。
短短时间内从市前五跃升为首富，并将触角成功伸向海外，这份锐气和能量，已将原本并驾齐驱的傅家，远远甩在了身后。
贺家与傅家之间的差距，已被拉大到难以忽视的程度。
登顶本市之后，贺家的视线早已投向了更为广阔、实力更为雄厚的更高圈层。
联姻，作为最稳固的结盟方式之一，其目标自然也需相应提升。
事实上，就在上个月，贺家已通过隐秘的渠道，向实力更为雄厚、在海外亦有着深厚根基的王家，透露了属意王家千金王雨恋作为贺知砚未婚妻的意向。
这才是符合贺家最新战略布局的棋路。
打进了顶级豪门圈后，他们贺家和傅家的关系还要再考虑。
特别是傅斯年近些年的动作，让他们很失望。
他们精心打磨的作品不应该浪费在傅斯年身上。
他们比起傅斯年，他们更倾向于陈家的陈俊轩，他跟贺知砚很像，都是有手段有能力的继承人。
傅斯年沉浸在艺术世界里，他们是无法理解傅家居然任由继承人追求艺术的做法。
庞大的家业是不要了吗？
因此，他们停下了积极的动作，开始有了观望的兆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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