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骄阳秘密买了一张无法追踪的预付费电话卡,在夜深人静时,用它与贺爷爷留下的唯一一次性的紧急联络方式取得了联系。
电话那头的声音苍老而谨慎,告诉她,一切已按计划准备,但机会只有一次,航线和身份都只能维持很短的时间窗口。
她将卡销毁,内心如同即将奔赴战场的士兵。
毕业典礼当天,她穿上学位袍,对着镜子练习了无数次“如释重负”和“期待回国”的笑容。
她必须装作若无其事,高高兴兴地去领取那张通往自由的凭证。
而世界的另一端,贺知砚原本已安排好飞机机票。
他甚至连理由都想好了——以参加妹妹毕业典礼的名义,实则想将她圈在身边,拍几张只有他们两人的“毕业照”。
为此,他特意将父亲、继母和那个十二岁的弟弟支去了南美考察,美其名曰家族历练。
他想给她一个“惊喜”。
然而,就在他准备动身的前夜,王家濒临破产的疯狂反扑骤然升级。
他之前对王家的打压,一方面是为林骄阳出气,更深层的是要震慑所有觊觎他领域的人。
主动退婚?
他根本不在乎。
他要在王家最绝望的时候,将其核心产业彻底吞并,以此警告所有人。
这突如其来的商业缠斗让他无法脱身。
贺知砚狠狠将手机摔在办公桌上,屏幕碎裂,如同他此刻阴郁的心情。
他恼怒于王家的不识时举,更烦躁于错过了林骄阳人生中的重要时刻。
他并不知道,这个“错过”,对他而言意味着什么。
林骄阳对这一切毫不知情,她只庆幸命运似乎终于站到了她这边一次。
在即将踏上去机场的车前,她站在伦敦阴冷的街头,犹豫了。
一种复杂难言的情绪攫住了她——有内疚,有不忍,或许还有一丝连她自己都不愿承认的、即将彻底割舍的怅惘。
她深吸一口气,再次用这张用了四年的电话卡,拨通了贺知砚的号码。
这既是告别,也是为了确保计划万无一失的、最后的表演。
电话响了很久才被接起,背景音是他办公室里特有的低气压和疲惫。
“骄阳?”他的声音带着一丝被打扰的不耐,但听到是她,语气明显缓和了些,“怎么了?这个时间打来。”
林骄阳握紧电话,将声音放得极其柔软,甚至刻意带上了一丝不易察觉的鼻音,仿佛刚哭过,又强装坚强:
“哥……”她轻轻唤了一声,然后沉默了几秒,像是在积攒勇气,“没什么,就是……突然有点想你。”
电话那头的贺知砚明显顿住了。
她几乎从未用这种依赖的、带着脆弱的口吻跟他说过话。
他心头的烦躁奇异地被这句话抚平了些许,声音不自觉地放柔:“怎么了?受委屈了?”
“没有。”她急忙否认,声音越发轻软,“就是……刚刚整理东西,看到以前的一些照片。哥,你要注意休息,别太累了……我、我很快就回去了。”
这番“真情流露”的表演,精准地击中了贺知砚内心最柔软也最自负的角落。
他仿佛能看到电话那头,她微红着眼眶却强装笑意的模样。
一股混合着满足和怜惜的情绪涌上心头。
“嗯,”他低低应了一声,语气是罕见的温和,“知道了。乖乖等我,这边事情一完,我马上接你。”
“好。”林骄阳轻声应下,飞快地挂了电话。
听着电话里的忙音,贺知砚揉了揉眉心,连日鏖战的疲惫似乎都减轻了不少。
他想着,等处理完王家,得好好补偿她。
而他永远不会知道,这通让他安心、甚至带来一丝暖意的电话,是他倾尽真心想要留住的人,对他进行的、最完美也最残忍的终极背叛。
她挂断电话,没有丝毫犹豫,将电话卡取出,折断,扔进了路边的下水道。
然后,她拉开车门,奔赴向她真正的、没有他的未来。
在贺云亭动用最后人脉的精密安排下,林骄阳如同人间蒸发,巧妙地摆脱了那些如影随形的保镖——他们的存在,还是上次王雨恋当街发难时,她才惊觉自己一直处于严密的监视之下。
飞机平稳降落在预定的中转站。
大部分同机旅客都走向了转机回国的通道,林骄阳却压低帽檐,随着人流走向出口。
机场外,一辆毫不起眼的灰色轿车准确停在她面前。
她拉开车门坐进去,车辆立刻汇入车流,没有半分迟疑,直奔某个偏僻的货运港口。
那里,有贺云亭用尽最后情分安排的、通往真正自由的路径。
与此同时,地球另一端。
贺知砚正在主持一个至关重要的跨国并购会议,他言辞犀利,掌控着全场节奏。
突然,一阵毫无来由的心悸狠狠攫住了他,让他瞬间失语,打断了正在进行的发言。
会议室瞬间安静下来,所有高管都屏息凝神,不解地看着主位上骤然变色的家主。
贺知砚挥了挥手,示意会议暂停。他捂着莫名发慌的胸口,几乎是本能地、迫不及待地拨通了林骄阳的电话。
“您所拨打的用户已关机……”
冰冷的系统提示音像一根细针,刺入他紧绷的神经。
关机了?
他眉头紧锁,看了一眼时间。这个点,她乘坐的航班应该刚刚起飞不久。
“可能是上飞机就关机睡觉了。”他试图用理性安抚自己那莫名躁动不安的情绪,“她昨天还那么乖地说想我……”
然而,那股如同毒藤般迅速蔓延的不安感,却牢牢扎根在了心底最深处。
他烦躁地松了松领带,却发现那种掌控一切的感觉,正随着那无法接通的电话,出现了一丝细微却不容忽视的裂痕。
他坐回主位,试图重新聚焦于会议,但那份全然的专注已经被打破。
他忍不住再次拿起手机,屏幕上依旧没有任何来自她的新消息。
一种事情正在脱离掌控的预感,如同阴云,开始在他心头聚集。
而他并不知道,他失去的,不仅仅是一个信号。
在遥远的异国港口,海风正吹拂着那个他倾尽心力想要禁锢在身边的人的发丝,她正一步步,走向没有他的、广阔的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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