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泥地上的“井”字纹还在渗着淡金血渍，像谁不小心打翻了荧光笔。陆平安跪在那儿，胸口插着半截铜钱耳钉，血顺着指缝往下滴，一滴、两滴，正好落在“井”字中央，滋啦一声，冒起一缕青烟。
他脑子里嗡嗡响，不是疼，是有人在用老式收音机播新闻——断断续续，夹着杂音，但每个字都往骨髓里钻。
“你不是人……你是钥匙。”
那声音像从一口深井底下爬出来的，带着铜钱刮地的刺耳感。紧接着，停车场中央的北斗阵核心猛地炸开，七具复制体同时炸成黑雾，一道佝偻的身影从光柱里缓缓升起。
灰布长衫，红绳缠镜，手里还拎着那个印着“祖传跌打”的破布袋。
是李半仙。
可这老头早就瞎了三十年，现在那双空荡荡的眼窝里，却浮着两枚转动的玳瑁铜钱，像老式老虎机里的彩球。
“师父？”陆平安喉咙一紧，想站起来，却发现四肢像被焊死在地。
李半仙没看他，而是抬起手，轻轻一抓——陆平安胸口的耳钉突然自己拔了出来，悬在半空，滴溜溜转。
“七星逆命，改的不是命。”老头咧嘴一笑，牙缝里卡着半片烧焦的符纸，“是造容器。”
陆平安脑子“轰”地一声。
“你说啥？我是个……保温杯？”
“第一代成功体。”李半仙慢悠悠掏出一枚铜钱，往地上一扔，叮当一声，居然没反弹，反而陷进水泥地，长出一根青铜藤蔓，缠上陆平安的脚踝，“其他都是残次品，包括宋明琛那条瘸狗，还有刚才那七个——不过是把我当年烧掉的念头，捡回来套了你的脸。”
陆平安眨了眨眼，突然笑出声：“所以您老烧风水录不是为了保命，是为了……养蛊？”
“聪明。”李半仙点头，“你生下来就埋了七星铃碎片，经络图是画好的，命格是调好的，连你妈生你那天的黄历，都是我挑的。”
陆平安没再笑。
他想起瘸叔总说“有些念头，烧不死”，原来不是比喻。
是字面意思。
那些被烧掉的神识碎片，早就被人捡回去，泡在培养皿里，长成了一个个“陆平安”。
“那张薇呢？”他声音哑了，“她也是实验品？”
李半仙冷笑：“她是适配器，专为你这种容器设计的怨灵接口。活着的时候被改造成百鬼容器，死后魂魄卡在阴阳缝里，刚好能跟你体内的罗盘共鸣——多巧。”
陆平安盯着他，忽然觉得这老头不像师父，像菜市场卖转基因种子的。
“所以……我救她，是程序设定？”
“不。”李半仙眯起眼，“是你自己乱码了。”
就在这时，陆平安右耳残缺的耳钉突然发烫，像被塞进了微波炉。他猛地抬头，发现自己的瞳孔正在变色——从黑色，一点点转成玳瑁黄。
身体动不了，嘴却自己张开了。
“天地无极，乾坤借法，镇——”
是镇压咒文。
他想喊停，可舌头像被焊住了，只能眼睁睁看着自己念出协会的禁术。
李半仙满意地点头：“容器归位，只差最后一步。”
陆平安的皮肤开始透明，皮下浮现出密密麻麻的经络线，和第80章那具棺椁遗体一模一样。他感觉自己正在被格式化，记忆像老硬盘一样咔咔碎裂。
就在意识即将沉底的瞬间，一股寒气贴着他的后颈滑过。
张薇飘在身侧，右眼已经完全青铜化，左眼的罗盘纹路在疯狂旋转。她抬手，指尖轻轻碰了碰他的脸颊。
冰得像刚从冰柜里捞出来。
“你不是容器……”她声音轻得像风，“你是那个，把我从地狱里拉出来的人。”
陆平安想摇头，想说“别管我了快走”，可一个字都说不出。
张薇却笑了。
她低头，从裙摆里抽出一块罗盘残片——是上次在电椅室崩碎的那块，边缘还沾着她的淡金色血。
下一秒，她反手一刺。
不是冲他。
是冲自己。
残片狠狠扎进她心口，没有痛呼，只有血。
淡金色的血喷出来，正好溅在陆平安胸口，顺着伤口流进去，在皮肤上画出一道逆八卦纹。
“轰！”
那纹路一亮，陆平安脑子里的收音机瞬间炸了频。
咒文戛然而止。
他猛地喘口气，像溺水的人终于浮出水面，瞳孔恢复清明。
李半仙的脸僵住了。
“不可能……净化之血怎么可能打断元神同步——”
“您忘了。”陆平安抹了把脸，嘴角咧开，带点蔫坏的笑，“我这人，最不守规矩。”
话音未落，地面突然剧烈震颤。
头顶混凝土大片剥落，露出底下层层叠叠的钢筋，像一口倒扣的巨棺。停车场的灯全灭了，只剩下那“井”字纹还在发光，越来越亮。
紧接着，一道钟声从地底传来。
咚——
像是有人在敲一口锈了百年的铁钟。
裂缝中，缓缓升起一道半透明的身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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