瓦砾堆里腾起一股焦糊味，像是烧过的电线混着铁锈。陆平安从废墟里翻出来时，半边脸蹭着灰，连帽卫衣裂了道口子，右耳空荡荡的——铜钱耳钉没了，连带着那点熟悉的凉意也消失了。
他撑着地面坐起，掌心一滑，摸到块温热的碎玻璃。不是玻璃，是骨甲残片，正一点点化成灰，像被风吹散的炭粉。
“得，羽翼报销，工伤没得赔。”他嘟囔一句，嗓子哑得像凌晨三点的外卖电话。
他下意识想嚼泡泡糖，嘴张了张，才发现嘴里早没那玩意儿。上一次嚼，还是在跟张昊对线前。现在嘴里只有铁锈味，还有……一丝甜腥。
咳了一声，血沫子溅在掌心，里头掺着细碎的晶光，像沙漏里快流尽的玻璃渣。
他没慌，反而笑了下：“心脏结晶化？这设定也太网游了吧，BOSS战刚打赢，系统提示‘生命值永久-50%’？”
话是这么说，可胸口那股闷胀感越来越清晰，每一次呼吸都像有人拿小凿子在心口敲。他抬手按了按，指尖传来细微的“咔哒”声，跟老式冰箱压缩机启动似的。
掏出墨玉罗盘，他习惯性想用望气术激活，结果右眼一片黑——星图熄了，跟欠费停机的路由器一样。
“行吧，失联就失联。”他晃了晃罗盘，指针居然自己动了，颤巍巍指向东南。
“你倒是比我还敬业？”他啧了一声，“导航费结一下？”
罗盘背面不知何时多了行血字，像是刚渗出来，还没干透：“井穴未封，命门犹动”。
他盯着那行字看了两秒，忽然想起瘸叔有次蹲在焚化炉边抽烟，吐着烟圈说：“人活着，靠的不是心，是井。井塌了，神仙也救不回来。”
当时他还当老头子又在胡扯。
现在看来，这“井”，怕不是真有个井。
他把罗盘塞回兜里，刚想站起来，眼角余光扫到废墟边缘有个快递盒，白底红字，印着“灵异协会特快专递”。
“这年头阴间也搞京东物流？”他走过去，一脚踢开半塌的墙板，盒子完好无损，连灰都没沾。
拆开一看，里面是骨灰盒，小小一盒，灰扑扑的，标签上写着“陈瘸子，火化编号0719”——瘸叔的绰号，殡仪馆老员工才叫得出来。
盒盖没封死，他掀开一条缝，里头骨灰混着点淡金色粉末，闻着有点熟——像是瘸叔常抽的那款劣质烟丝，混着点张薇身上那种梅花冷香。
旁边还躺着支注射器，标签是手写的：“解咒”，字迹歪歪扭扭，像李半仙往铜钱上吐唾沫前写的卦文。
他盯着那支针，手指有点抖。
不是怕，是身体在抖。
“老爷子，你要是又在坑我，我可真要投诉你虚假宣传了。”他低声说，把针拿起来，对着光看了看。
液体是淡金色的，晃起来像融化的蜂蜜。
他舌尖一伸，舔了下针管口。
梅花香更浓了，还带点烟熏味，跟瘸叔烟斗里飘出来的一个味儿。最关键的是，那股味道一进嘴里，他背脊那道符印就微微发烫，像是在点头。
“行，信你一次。”他把针扎进左臂，一推到底。
液体入体的瞬间，他整个人猛地一僵。
七道黑影从他鼻孔、耳朵、嘴里喷出来，像被高压气枪打出的墨汁，落地时“叮”地一声，变成七枚指甲盖大小的噬魂铃。
铃身漆黑，铃舌是半截枯指，每摇一下，就传出一段断断续续的声音。
第一枚铃：“意识转移……必须活着的容器……李半仙的声音，沙哑得像砂纸磨墙。”
第二枚铃：“目标：回收L-001意识体，陆平安仅为宿主。”——会议室里，投影仪的电子音，冷得像空调风。
第三枚铃：“你算尽一切，却忘了……他也有心。”瘸叔的声音，最后一句轻得像临终叹息。
陆平安站在原地，听着七枚铃铛轮流播放这些残片，脸上一点表情没有。
直到最后一枚铃碎了，他才缓缓吐出一口气。
“合着我忙活这么久，就是个快递中转站？李老爷子寄存在我这儿，基金会要收件，张昊负责派送，宋明琛算个差评师？”
他低头看自己胸口，皮肤下已经浮出蛛网状的晶纹，像是玻璃裂了缝，光一照就泛蓝。
心跳一声比一声慢，但每一下都带着“咯吱”声，像老地板要塌。
他忽然笑了，把空注射器捏成一团，扔进旁边还在冒烟的火堆。
“那又怎样？”他说，“这身体，这命，这痛——现在归我了。”
火光噼啪一响，映出个人影。
张昊从火场深处走来，全身缠着人皮绷带，层层叠叠，像一具刚从祭坛抬出来的活俑。右脸的青黑纹路在火光下像活了一样，缓缓蠕动。
他没戴夜叉面具，脸露出来了——或者说，曾经是脸的地方，现在只剩一张皱巴巴的皮，勉强拼出五官。
“你终于知道了。”他声音像是从井底传上来，“你从来不是猎物，只是容器间的中转站。基金会要的不是你，是李半仙的意识。你拼命护住的，根本不是你的命。”
陆平安没看他，只盯着罗盘。
指针还在颤，原本指向东南，现在……突然一抖，转向了张昊。
他嘴角一扬：“你要的容器，早就不听话了。”
张昊没动，火光在他身后烧得噼啪响。
陆平安抬手，把罗盘举到眼前。
指针死死钉在张昊方向，纹丝不动，像是被什么死死咬住。
“有意思。”他说，“以前是你追着我跑，现在……”
他往前走了一步。
罗盘指针跟着前移，像狗链子拽着猎物。
张昊的脸皮动了动，像是在笑。
陆平安又走一步，胸口传来“咔”的一声，像是冰层裂开第一道缝。
他没停，再走一步，嘴里尝到血味。
第四步，他抬手，把罗盘对准张昊的脸。
指针剧烈震颤，表面浮现出细密裂纹。
张昊终于开口：“你以为……掌控了罗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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