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风入夜，香监却灯火不眠。
自香榜封定之后，宫中诸香例案皆需先经香榜评审，再送至礼监、宗司备案。表面上江枝仍执香权，实则处于众目睽睽的压力之下——香榜立得越高，招的敌人就越多。
这天夜里，礼监三署联合递来一封密函，言辞极为尖锐：
“香榜之设，虽有王命，但近来考香过严，致贵妃寝宫例香三次延迟，影响节礼。”
“主香江枝，行事偏急，扰动三司例制，非可久任。”
此言显然是贵妃的授意。
江枝看完后，面上无波，只吩咐掌记：“将这封函送去御前，顺带把近三日宫中香案失误的统计账一并附上。”
“账上明明写着，例香延误并非香监问题，而是礼监批案拖延。”
“她若真想抓我的错处，就得先看自己底下那几条老鼠洞能不能堵住。”
……
就在她刚吩咐完，天玺宫内使便传来口谕：
“摄政王宣主香江枝，即刻赴偏殿议事。”
江枝心中微动。
自“香榜立制”之后，她与萧御临虽有过数次御前交谈，但都是公事言辞，彼此都在试探与观察。
这一次，却是他亲传。
偏殿灯火微暗，只有一盏青铜长灯映照檐角。
江枝进殿行礼，萧御临却并未让她立即起身，而是将桌上一卷泛黄的旧档缓缓推到她面前。
“你可认得这卷档？”
江枝抬眼望去，瞳孔微缩——那是她十六岁初入宫时的“乙级香役案卷”！
卷首有几个字刺眼入骨：
“因斗殴，降为乙籍，暂押香坊。”
“王上这是什么意思？”江枝神情冷淡，目光却锋利。
萧御临缓缓开口，语调似笑非笑：
“这卷档案，出自十年前旧案库。”
“本王想知道，当年是谁，把你打进副狱？”
“……是你自己惹祸，还是有人设局？”
江枝一怔。
她从未想过，这个男人，会替她翻那段最不堪的过去。
她笑了一声，低低道：
“王上问这话，是想替我洗白，还是想用这卷档来——拿捏我？”
萧御临不答，只将那卷档往她面前再推近一寸。
“江枝，本王今日召你来，是想问一个问题。”
“你想要什么？”
“是香监这点虚名，还是一段真正能掌权的身份？”
江枝沉默片刻，忽而抬头，眼神如刀：
“王上觉得，若我不曾有这段肮脏的过去，我会不想要权吗？”
“我想要的——”
“不是香监的牌子，而是能决定香案生死的那一行字。”
“别人改不了，我改得了。”
……
萧御临看着她，片刻无言。
他忽然笑了，语气淡淡：
“很好。”
“既然如此，本王给你一次机会。”
“七日后，宫中秋宴需配‘万寿沉檀香’。”
“此香历代皆由贵妃之手主持。”
“你若能拿下此香，调得比贵妃更胜，本王便封你为‘御前香首’，赐你一次——以监议制香之权。”
“你若不能，香榜……也不用再立了。”
这话，像是一道挑战，也像是一次刻意的试探。
……
回到香监后，江枝静坐香案前，良久不动。
“万寿沉檀香”并不是普通的宫香，它的配方历来只有贵妃一脉掌握。每逢秋宴，贵妃以此香独占上风，连太后都曾盛赞。
这不仅是一场“调香之比”，更是一场权力较量。
掌记担忧：“主上，贵妃肯定不会让您得逞。她会暗中搅局，甚至故意调错香料。”
江枝淡笑：“越是她的东西，越能证明我的存在。”
她抬手，将香案上一卷封尘已久的旧香谱摊开。
“这卷谱，是我十六岁时偷看她们调香时记下的。”
“十年了，是时候把这债还回去了。”
……
然而，就在她翻阅旧谱时，忽然发现其中夹着一张早已泛黄的纸片。
那纸片上写着几行字迹潦草的暗记：
“秋宴前夜，沉香料中有人故意掺杂‘冰石粉’，致香色黯淡，三位香役被逐，实为替罪。”
江枝心头一震。
这岂不正是——她十年前被打入乙籍的根由？
难道，当年那场“斗殴”与“香料被污”之事，另有隐情？
她想起萧御临问她“是谁把你打进副狱”的话，心中一片翻涌。
“十年前，难道是……有人借香料之错，陷害我？”
“那人，会是谁？”
“是贵妃，还是——另有其人？”
…
“主上，要不要把这事禀报摄政王？”掌记谨慎问道。
江枝摇头。
“不可。”
“这是我自己要找的答案。”
“十年前，若是贵妃动的手，那这一次‘万寿沉檀香’，我就让她亲手尝尝她的旧账。”
她看向香案上堆满的沉香、龙涎、檀木粉，一一取出，亲自调试。
这一次，她要用“香”，把过去的脏水洗干净。
……
夜深，香监香火未灭。
天玺宫偏殿，萧御临独自立于窗前，手指摩挲那卷旧档，神情深沉。
“江枝……”
“你要的是权，是刀。”
“可你要知道，本王给你的刀——”
“也能杀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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