失落的潮水退去后,留下的是更加坚硬冰冷的现实。林晚晚将袖扣锁进了办公室抽屉的最深处,仿佛连同那份未能成行的期待一起封存。她不允许自己再沉溺,永星厂这艘船正行至激流中央,稍一分神便是倾覆之危。
技术攻关会一直开到深夜。面对第七批测试数据中依旧存在的参数离散问题,林晚晚提出了一个更大胆的想法:“或许我们不应该只盯着材料和工艺,环境应力筛选(ESS)的流程是不是也可以优化?用更严苛的、但更有针对性的环境应力,主动‘激出’潜在缺陷,提前筛选掉不合格品,提升批次一致性。”
这个思路有些超前,尤其在九十年代初国内电子行业普遍还停留在“事后检验”的阶段。赵师傅和技术员们面面相觑。
“林厂长,这……会不会太冒险?万一应力太大,把好的也‘激’坏了怎么办?而且,我们也没有专门的ESS设备。”一个技术员迟疑道。
“设备可以想办法改造,利用现有的高低温箱和振动台进行组合。”林晚晚目光坚定,“至于冒险,现在按部就班,时间已经不允许。我们必须主动加速筛选和暴露问题的过程。这就像练兵,平时多流汗,战时少流血。产品也一样,在出厂前经历最严酷的考验,到客户手里才能稳定可靠。”
她迅速分配任务:一组人负责设计简易的ESS流程,另一组人继续优化第八号方案的浆料配方和印刷参数。所有人都被她的决断和紧迫感驱动,再度投入争分夺秒的攻坚。
然而,外界的风雨并未因她的专注而停歇。第二天上午,林晚晚正在实验室与赵师傅调试新改装的温度循环装置,林建国脸色铁青地找了过来。
“王经理带着刘总,还有刘总带来的两个人,直接去新生产线了。”林建国压低声音,“说是‘关心生产进度,考察投资环境’。”
林晚晚眼神一冷,摘下手套:“走,去看看。”
新生产线车间里,机器轰鸣。王经理正陪着西装革履的刘总以及两个看起来像是技术人员模样的人,沿着生产线边走边看,指指点点。刘总脸上带着惯常的、颇具感染力的笑容,不时点头,偶尔问王经理几句。他那两个同伴则拿着小本子,看得格外仔细,甚至凑近观察设备的铭牌和工艺看板。
看到林晚晚过来,王经理脸上闪过一丝不自然,随即热情地招呼:“晚晚来了!正好,刘总百忙之中抽空来关心咱们厂,你快给刘总介绍一下咱们这新生产线的优势!”
刘总笑呵呵地伸出手:“林厂长,又见面了。果然是年轻有为,这生产线管理得井井有条,不错,不错!”
林晚晚与他虚握一下,目光扫过那两个正在记录的人,语气平淡:“刘总过奖。生产线刚稳定运行,还在持续优化中。不知刘总这次来,是有什么具体的指教?”
“指教谈不上。”刘总摆摆手,姿态随意却带着压迫感,“就是听说永星厂最近在攻关一个重要的技术项目,好像遇到点困难?我这两个朋友,都是电子行业的技术专家,特意请他们过来,看看能不能帮上忙。毕竟,咱们以后要是合作,你的技术难题,也就是我的难题嘛!”
帮忙?林晚晚心中冷笑。这是以“帮忙”为名,行技术窥探之实。刘总这是等不及了,想直接摸清永星厂的技术底牌和真实困境,以便在后续的博弈中占据绝对主动,甚至可能打着“技术支持”的幌子,为后续可能的资本介入或技术攫取铺路。
“感谢刘总好意。”林晚晚不卑不亢,“目前技术攻关已有关键突破,团队正在全力推进。暂时不需要外援。况且,”她话锋一转,目光锐利地看向那两个“专家”,“我们与合作伙伴签有严格的保密协议,非项目人员,恐怕不便接触核心区域和技术细节。还请刘总体谅。”
王经理的脸色顿时有些难看。刘总脸上的笑容也淡了几分,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阴鸷,但很快又笑起来:“理解,理解!技术保密很重要。不过林厂长,商场如战场,有时候闭门造车,不如借力打力。我是一片好意,也是看好永星的前景。你们那个宏科的项目,时间不等人啊。”
“正因为时间不等人,我们才更需要专注。”林晚晚寸步不让,“刘总的心意我们领了。生产重地,噪音大,油污多,不如请刘总到会议室喝茶?”
这是直接下逐客令了。王经理额角冒汗,赶紧打圆场:“对对,刘总,咱们去会议室坐坐,让晚晚她们忙。”
刘总深深看了林晚晚一眼,那目光不再有之前的伪装,锐利如刀,仿佛要将她刺穿。但他终究还是笑了:“好,林厂长是个有主见的。王经理,那我们去聊聊‘产业联盟’的构想?我相信,那会是更广阔的舞台。”
一行人离开了车间。林晚晚站在原地,能感觉到后背渗出的冷汗。刚才的短暂交锋,看似她挡住了对方的直接窥探,但也彻底将刘总——或许连带王经理——推到了更对立的位置。刘总离开前那句“更广阔的舞台”,分明是在暗示,如果她不上他的船,他可能会去找别的“演员”,甚至可能成为永星的对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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