会议室的门被推开一条缝隙，前台女士略显尴尬的脸出现在那里。她身后，站着王经理。他脸上带着惯常的、略显圆滑的笑容，穿着一身挺括的西装，手里还拿着一个文件夹，看起来就像一位恰好路过、有要事相告的负责人。
“张经理，董工，实在不好意思打扰。”王经理的声音透过门缝传来，带着恰到好处的歉意，“林厂长，厂里有份紧急文件需要你马上签字确认，关系到一批重要原材料的付款节点，财务那边等着走流程。”
紧急文件？原材料付款？在这个节骨眼上？
林晚晚的心猛地一沉，但面上丝毫不显，甚至回头对张经理和董志平露出一个略带歉意的微笑：“不好意思，两位稍等，我处理一下。”
她起身，步履平稳地走向门口。林建国和赵师傅交换了一个警惕的眼神，但都坐着没动，目光紧跟着林晚晚的背影。
走出会议室，轻轻带上门，走廊里只剩下林晚晚和王经理两人。前台的女士已经识趣地退开了几步。
“王经理，什么文件这么急？”林晚晚的声音不高，目光平静地落在王经理手中的文件夹上。
王经理脸上的笑容不变，将文件夹递过来：“喏，就是这份和鑫材料的补充协议，关于那批特种添加剂的预付款比例调整。刘总那边牵的线，给争取到了更优惠的账期，但需要今天内敲定盖章，否则优惠作废。”他压低声音，语速略快，带着一种“为厂里着想”的急切，“我想着审核重要，但资金的事也耽误不得，就赶紧送过来了。你签个字，我马上让财务办。”
林晚晚接过文件夹，翻开。里面确实是一份打印好的补充协议，条款是关于提高预付款比例以换取更长付款周期的。鑫材料，正是那个突然断供关键添加剂、后来又表示可以恢复供应但条件苛刻的供应商。刘总牵的线？更优惠的账期？
她快速扫过关键条款，心中冷笑。什么优惠账期，分明是提高预付款比例，进一步挤占永星厂本就岌岌可危的现金流！而且偏偏选在审核中途送来，借口又是“紧急”、“过期作废”，目的无非两个：一是干扰她的心神，打乱审核节奏；二是如果她拒绝或犹豫，王经理就可以借题发挥，质疑她的决策能力，甚至在宏科的人面前暗示厂内管理有问题。
“王经理，这份协议我看过了。”林晚晚合上文件夹，没有签字的意思，声音清晰平稳，“鑫材料的供货问题和价格条款，我们之前讨论过，在找到稳定可靠的替代渠道前，不宜仓促提高预付比例，增加资金风险。审核正在进行中，这件事，等审核结束后，我们再召集相关人员详细评估。如果刘总那边真的有诚意帮忙，也应该拿出更有建设性的方案，而不是这种变相提高我方资金压力的条款。”
她的话有理有据，既点明了协议的风险，又将责任推回给刘总，同时明确拒绝了此刻签字的要求。
王经理脸上的笑容僵了一下，眼底闪过一丝阴鸷，但很快又堆起笑：“晚晚，话不能这么说。刘总也是一片好意，现在厂里资金紧张，能争取到更长的付款周期，就是雪中送炭啊。审核固然重要，但厂子的日常运营也不能停摆嘛。你就签了吧，这也是为了大局着想。”
他开始扣“大局”的帽子，试图用集体利益来施压。
“王经理，”林晚晚迎上他的目光，眼神锐利，“什么是大局？眼下对永星厂最大的大局，就是顺利通过宏科的审核，拿下订单，打开市场！只有自身有了造血能力，才能在谈判中挺直腰杆，而不是被这种看似‘优惠’实则捆绑的条款牵着鼻子走！这份协议，我绝不会在情况未明、审核关键的时候签字。如果您坚持，可以等我审核结束，或者，”她顿了顿，语气转冷，“您以经理的身份，直接签发试试？”
最后一句，已是近乎直接的警告。王经理虽然是上级，但具体的业务协议，尤其是涉及重大资金支付的，没有她这个厂长签字，财务根本不会买账。这是她作为经营负责人的底线。
王经理脸上的笑容彻底挂不住了，他盯着林晚晚，腮边的肌肉微微抽动。他没想到林晚晚会如此强硬，丝毫不给他这个“上级”和“带来好消息”的人面子。
走廊里的空气仿佛凝固了。远处前台女士不安地朝这边张望。
就在这时，会议室的门忽然从里面被拉开了。出现在门口的是董志平。
他脸上依旧没什么表情，金丝眼镜后的目光平静地扫过门外对峙的两人，尤其在王经理那略显难看的脸色和林晚晚手中未签字的文件夹上停留了一瞬，然后看向林晚晚，语气平淡：“林厂长，如果方便的话，我们继续。关于量产一致性和质量控制体系的问题，我希望听听更具体的阐述。”
他没有问发生了什么，没有对王经理的出现表示任何好奇，只是用最专业的态度，将话题拉回了审核本身。这看似不经意的打断，却巧妙地为林晚晚解了围，也让王经理精心准备的干扰，瞬间失去了着力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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