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她,是连接这一切的枢纽,是信息汇聚和指令发出的中心。她不能乱,不能倒。
睁开眼,她的目光落在桌角那个不起眼的铁皮盒子上。里面装着陆时渊的信和药。她没有打开,只是看着。那盒子仿佛一个微型的、无声的能量源,在这孤寂清冷的凌晨,为她透支的身心提供着最朴素却也最坚实的支撑。
五点钟,天色依旧昏暗,但东方那缕幽微的光亮似乎扩大了一丝,也坚定了一丝,顽强地抵抗着浓墨般的夜空。
林晚晚起身,没有惊动任何人,悄无声息地走向车间。她没有走正门,而是从侧面一个平时堆放杂物的检修通道走了进去。
车间里只开了几盏保证基本照明的壁灯,光线昏暗。庞大的机器在阴影中发出低沉而规律的轰鸣,像一头沉睡巨兽平稳的呼吸。控制台前,值夜班的苏州师傅正趴在桌上,发出轻微的鼾声,旁边放着一个已经冷掉的茶杯。两名辅助工人坐在不远处的条凳上,脑袋一点一点地打着瞌睡,但每当机器运行到某个循环节点发出特定的、轻微的“咔哒”声时,他们又会条件反射般抬起头,迷蒙地看一眼控制面板上的指示灯。
一切都笼罩在一种疲惫的、近乎麻木的平静之中。
林晚晚没有惊动他们。她像一道无声的影子,走到生产线末端。那里整齐地码放着今天凌晨刚刚下线、还没来得及送入恒温室的最后一批样品。她拿起最上面一片,就着昏暗的壁灯光线,仔细端详。
覆铜基板表面,精细的线条阵列在微弱的光线下泛着均匀的金属光泽,边缘清晰利落,没有肉眼可见的毛刺或瑕疵。手感平滑冰凉。外观上,无可挑剔。
她又走到旁边的质量控制台,那里摊开放着夜班的自检记录本。最新一页上,记录着夜班生产的二十三片样品,自检全部标注“合格”,已按规程抽检两片送初检(等待白班正式复检),备注栏空白,无任何异常记录。
看起来,又是一夜平稳度过。
但林晚晚的心却微微悬起。这种过分的、毫无波澜的“正常”,在经历了这么多惊心动魄的波折之后,反而让她生出一种隐隐的不安。她走到苏州师傅旁边,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
苏州师傅猛地惊醒,抬头看到是林晚晚,吓了一跳,慌忙站起来,带倒了旁边的茶杯。“林、林厂长?您怎么……”
“没事,苏师傅,你辛苦了。”林晚晚扶住茶杯,压低声音,“夜班怎么样?有没有什么……感觉不太对劲的地方?哪怕是很小的?”
苏州师傅揉了揉布满血丝的眼睛,努力回忆:“大的异常没有……就是,大概凌晨两点多的时候,好像主控电脑的屏幕闪了一下,弹出一个什么提示框,我没看清就没了,系统日志里也没找到报错记录。还有就是……感觉机器运行的声音,比上半夜好像……沉闷了一点点?也可能是我的错觉,听久了耳朵木了。”
屏幕闪烁?运行声音变化?都是极其细微、甚至可能源于主观感受的迹象。但林晚晚知道,秦工常说,老机器就像老人,有时候“感觉”比仪表数据更早预警。
“我知道了。你去休息室好好睡一会儿,这里交给我。”林晚晚的语气不容置疑。
“这怎么行,林厂长,我……”苏州师傅还想坚持。
“这是命令。养足精神,白天还有硬仗。”林晚晚拍了拍他的胳膊。
苏州师傅这才感激又不安地应下,收拾东西离开了。
林晚晚在控制台前坐下。屏幕上,各种颜色的曲线和数字不断跳动变幻,对她而言如同天书。但她能感受到那种精密的、脆弱的平衡,能“听”到机器各部位协调运转时那细微的、几乎难以察觉的韵律变化。此刻,她像是一个经验丰富的轮机长,虽然看不懂所有复杂的仪表,却能通过船体最轻微的异常震动、管道里水流声最细微的改变,来判断引擎深处可能潜藏的问题。
她静静地坐着,目光在屏幕、机器和昏暗的车间各处缓缓移动。时间在低沉的轰鸣声中,一分一秒地流逝。
窗外的天色,渐渐由深灰转为浅灰,那一缕幽微的晨光,终于艰难地穿透了最厚重的云层边缘,变得清晰起来,开始将车间内部最深沉的阴影一点点驱散。
六点半,秦工拄着木棍,准时出现在车间门口。看到林晚晚坐在控制台前,他脚步顿了一下,脸上闪过一丝复杂的情绪——有关切,有无奈,也有一丝不易察觉的、属于长辈的疼惜。
“丫头,你又抢我的活儿。”他的声音带着晨起的沙哑,却比平时温和。
“秦工早。”林晚晚起身让开,“苏师傅去休息了,夜班总体平稳,但他提到两个很细微的感觉……”她将苏州师傅的话复述了一遍。
秦工听完,眉头立刻锁紧,没有去坐控制椅,而是先走到机器旁,俯身将耳朵贴近几个关键部位的防护罩,仔细倾听。又回到控制台,调出过去几个小时的运行数据曲线和详细的系统日志,一帧一帧地查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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