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片样品，是第几批次生产的？”他问。
“第三批次，共生产了一百五十片。”沈韬准确回答，“这是该批次的全部检测数据，包括厚度、剥离强度、耐热性、电性能等二十七项指标。”
厚厚一叠检测报告递过去。王工程师快速翻阅，目光在几个关键数据上停留片刻。
“数据很漂亮。”他放下报告，“但实验室数据和大规模生产，毕竟有差异。你们如何保证批间稳定性？”
这个问题昨天答辩时问过，但今天在现场，问得更深入。
秦工刚要回答，车间方向忽然传来一阵骚动。一个工人急匆匆跑过来，在秦工耳边低语了几句。秦工脸色微变。
“怎么回事？”林晚晚心头一紧。
“二号辅料输送泵有点异常，压力不稳。”秦工压低声音，“李师傅正在排查，说是可能有个阀门老化了，但备用件……”
“我去看看。”林晚晚对王工程师歉意地说，“王工，抱歉，有个设备小问题，我去处理一下。秦工和沈先生陪您继续参观。”
王工程师却摆摆手：“不用，一起去看看。设备维护和应急处理，也是考察的一部分。”
一行人转去二号车间。果然，一台输送泵正在发出不正常的嗡嗡声，压力表指针在轻微晃动。一个老师傅带着两个徒弟正在排查。
“李师傅，什么情况？”林晚晚上前。
“林厂长，是这个调节阀，用了七八年了，阀芯有点磨损，关闭不严。”李师傅指着拆下来的一个零件，“导致回流压力不稳。有备用件，但更换需要半小时。”
半小时……考察时间宝贵。
“能不能临时调整其他参数，先稳住压力？”林晚晚问。
“可以调旁边管路的旁通阀，暂时分流，但精度会受影响。”李师傅实话实说，“最好还是换。”
林晚晚快速权衡。当着王工程师的面，是应该展示“完美无缺”的厂区，还是展示真实遇到问题时的处理能力？
她选择了后者。
“换备用件。”林晚晚果断决定，“李师傅，你们抓紧时间。秦工，跟王工解释一下情况。王工，抱歉，让您看到我们不足的一面。但这确实是工厂日常会遇到的真实问题。”
王工程师看着已经开始忙碌更换零件的工人们，脸上第一次露出了明显的表情——不是不满，而是感兴趣。
“这种老阀门，确实容易出问题。”他说，“你们备用件库存充足吗？”
“关键易损件都有安全库存。”林晚晚回答，“但这个阀门型号比较老，我们正在逐步替换成新型号。计划下个月完成全部更换。”
“有计划就好。”王工程师点头，居然在旁边的工具箱上坐了下来，“我等他们换完。”
这个举动让所有人都愣了一下。王工程师的助理想说什么，被他抬手制止了。
接下来的二十分钟，王工程师就坐在那里，看着工人们熟练地拆卸、更换、调试。偶尔问李师傅几个技术问题，李师傅一边干活一边回答，虽然用词不那么专业，但经验老道，句句都在点上。
阀门更换完毕，设备重新启动。压力表指针稳稳地停在设定值上。
“好了！”李师傅擦了把汗。
王工程师站起身，拍了拍手上的灰：“老师傅经验丰富，动作利索。林厂长，你们厂的工人素质不错。”
这几乎是他今天给出的最高评价。
考察继续。后面的技术汇报环节，因为有了前面的插曲，气氛反而轻松了一些。王工程师的问题依然犀利，但语气和缓了许多。
中午在食堂用餐。四菜一汤果然如王姐所说，家常但可口。王工程师吃得很满意，还特意问了几句食堂的管理和伙食标准。
“员工吃得好，才能干得好。”他难得地多说了一句，“很多厂不注意这个。”
饭后没有休息，直接进入最后的座谈。王工程师提出了几个关于长期供货协议的技术细节问题，沈韬和秦工一一解答。林晚晚则重点阐述了永星的发展规划和合作理念。
下午三点，考察结束。王工程师握着林晚晚的手：“林厂长，今天的考察很充实。我看到了一个真实、有活力、也有不足，但在努力改进的企业。技术答辩时你们提到的问题和解决方案，我今天看到了落实的基础。”
他没有说结果，但话里的倾向已经很明显。
送走王工程师一行，厂区里紧绷了一天的气氛终于放松下来。工人们聚在一起，兴奋地议论着今天的表现。
刘雪的采访也接近尾声。她关掉摄像机，对林晚晚说：“林厂长，今天的素材很棒。特别是处理设备故障那段，很真实，很有力量。我们今晚就剪辑，明晚播出。”
“谢谢。”林晚晚真诚地说。
傍晚，林晚晚接到张经理从上海打来的电话。
“林厂长，王工刚给我打电话了。”张经理的声音透着轻松，“他对你们厂的评价很高，特别是现场处理问题的能力和工人的技术水平。评审组会参考他的考察报告，最终结果明天下午公布。”
挂了电话，林晚晚站在办公室窗前，看着夕阳下的厂区。车间里，工人们还在忙碌，为明天的正常生产做准备。食堂的烟囱冒出袅袅炊烟，空气里飘着饭菜的香气。
一切，都充满了生机。
陆时渊走进来，递给她一杯热茶：“累了就休息会儿。”
林晚晚接过茶杯，温度透过瓷壁传到手心。她轻声说：“时渊，今天王工程师等工人换阀门的时候，我忽然觉得……也许我们一直以来的坚持是对的。做企业，就像打磨一块铁，要经历淬炼，才能更坚韧。”
陆时渊看着她被夕阳镀上金边的侧脸：“你已经做得很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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