案头的囊萤灯自琉璃罩内散发出清澈而柔和的黄色光晕,数点金黄的光芒犹如活物般缓慢而细微的搏动。
丁舜卿打了个哈欠,翻身上床前瞄了一眼还在案前挑灯夜读的薛庭梧。
视线落在那囊萤灯上,心道,不愧是赐发给月试第一的奖赏,那盏灵灯虽不是什么高阶的灵器,除了照明也没什么别的作用,但精巧梦幻得着实令人羡慕。
在那柔和光晕笼罩之下,一切都纤毫毕现。
薛庭梧抚着那张纸笺,目光反复流连于其上清丽飘逸的字迹,指尖的动作带着一种珍而重之的轻柔。
他透过浣花笺那桃花色的纸面,仿佛看见了女子那娇艳的粉面。
朱砂印记恰似她唇上胭脂,灼得他眼底一热。
不知这般凝望出神了多久,忽有字句自他心间油然而生。
他连忙取过一张水纹笺来,在笺上抄写下了那浣花笺上的字句,又续写出了两句:
欲凿天碑兮铭心契,万年痕深不可移。若诉衷肠三千柱,峰林皆碑犹难尽——
雪浪云涛悬笔誓,天地共证此心一。
笔锋走得极慢,郑重而又缠绵,似要将满腹的柔情都灌注进去一般。
他用无色琉璃薄片和画框将那两张水纹笺和浣花笺都小心装裱起来,想着日后好将其中一张送予湘君。
“仲弼。”薛庭梧做完这一切,忽然唤了丁舜卿一声,“你还未同我说那《虞美人赋》的事情。”
丁舜卿已是闭上了眼睛,含混应道:“明日再说吧。”
“今日就说。”
“啊——”丁舜卿打了一个长长的哈欠,“在我书案旁那只箱柜的第二节抽屉里,放着我誊抄的赋,你自己去翻吧。”
薛庭梧依着他的指示翻找出了他的手书,铺陈在灯下细看了起来。
那赋写得极富才情,文辞华美,情谊真挚,意象万千,勾描人物栩栩如生,只看此赋,便能知晓作赋之人是何等的天才流丽,对这赋中所述的虞美人又是何等的仰慕眷怀,以至于写出的字句,每一句都叫人心动神往。
“这是那卫瑛为湘君所作?”薛庭梧还记着丁舜卿白日里提过一嘴。
“是啊。”
“那卫瑛又是何人?”
“就是长流卫氏的少君啊,年少而有才名,神都少俊之中无出其右者,师从鸿都学宫祭酒荀大家,每有新作,皆能引神都文人争相传抄,荀大家亦曾赞其‘逸才天纵,吾忝为人师,不过偶启灵思,于瑛实无雕琢之功也’,乃神都文坛之杰。”
丁舜卿说起这位令诸多太学生都高山仰止,极为钦慕的卫少君,顿时来了精神,困意都少了许多。
“那他与湘君关系如何?”
“瑶台世家之间俱是姻亲故旧,想来自是不错的咯,据说虞少君从前深居简出,甚少参加神都各家举办的雅集游宴,也就不日前前去了一次卫氏的书宴,关系应当不一般吧。”
丁舜卿说完自己的推断,忽然奇怪道:“你干嘛不直接问虞少君?”
薛庭梧:“你困了就睡吧,我不打扰你了。”
丁舜卿:“……”
姓薛的早怎么不知道不该打扰他,现在他正来了精神,这人又知道不打扰他了?
薛庭梧亦灭了灯,换了寝衣,上了床榻。
他将絮被拉至肩头,对着夜色黯然出神。
卫氏少君,芝兰玉树,地位尊崇,又锦绣盈怀,才高八斗,名噪一时。
他与其相比,犹萤火之于皓月……
湘君白日曾说他既习卫体行书,她可向卫氏子弟替他借些墨宝来。
苍漄山碑林的碑文再是神品之作,终究只有寥寥数百字而已。
又言及卫瑛书法已有能品之高,可借其所写的《急就章》《千字文》亲笔予他效法学习。
至于其他卫氏书法大家的真迹也不是不能借来,只是那样就不能借他带走,只能让他在栖凤台一观了。
湘君美意,他自不敢辞。
何况她总有千般手段叫他就范。
可这会儿他却觉得……他白日里应该再拒得坚定些的。
一夜辗转难眠。
*
都梁香同卫瑛约了天她空闲的日子登门。
卫瑛早在灵犀玉上痛快答应了都梁香的请求,见人来了骊渊台,便也不多寒暄,直接领她去了自己的书斋。
卫瑛命侍女找出自己从前所写的《急就章》和《千字文》,又领着都梁香去看她其他的手书。
“有什么看得上的,尽管拿去便是。”
都梁香谢道:“子信姐姐慷慨割爱,妹妹承蒙厚意,不胜感激。”
卫瑛的韫玉斋中还藏了些她历代先祖的真迹和法帖,亦拿出来予都梁香一观。
“这些也尽可借与妹妹,只这些乃家中珍藏,非为瑛所有,便只能借,不能相赠了。”
两人正品鉴着卫氏先祖的墨宝,侍女忽然上前禀道:
“少君,没找着您的《急就章》和《千字文》亲笔,应是放在琛郎君的璐金斋了,可要我现在去璐金斋取来?”
卫瑛挥挥手,“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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