扳指还在震,像是有东西在往我骨头里钻。那声广播从我喉咙里出来后就没停,一遍遍重复“归者已至”,可我知道那不是我在说话。
照片还在战术背心里,边缘渗出的血已经干了,但颜色比刚才更深,近乎发黑。我靠在警局档案室外的墙边,左掌用力按住扳指,它烫得几乎粘在皮肉上。刚才用血压制过一次,现在得再试一遍。
我抽出手术刀,在左手掌心划了一道。血涌出来,顺着指缝往下滴。我把带血的扳指贴上照片里那张脸——陈望川的脸。
低语炸了。
不是亡灵的声音,也不是记忆碎片,是一股完整的意识流,直接灌进脑子。我眼前一黑,再睁眼时,看见的是天花板,很低,很近。我是个婴儿,躺在一个金属托盘里,身体动不了,但意识清醒。
黑玉扳指就在我眼前,浮在半空,内部有光流转,像是一团被压缩的星云。一只手伸过来,是陈望川的。他穿着白大褂,袖口卷起,手臂上有烧伤的痕迹。他没看我,只盯着扳指,低声说:“容器只能有一个。”
然后他掰开我的嘴,把扳指按了进来。
我感觉它融化了,顺着喉咙滑下去,嵌进胸口。同时,整个实验室的警报响了。红光闪烁,倒计时显示“00:07”。他转身走向控制台,输入一串密码,引爆程序启动。
爆炸前一秒,他回头看了一眼——不是看婴儿,是看我,现在的我。
他的嘴唇动了:“这次,你才是归者。”
我猛地抽回手,扳指还贴在照片上,但我的指尖已经发麻。耳中全是婴儿的哭声,不止一个,成百上千,从四面八方涌来,夹杂着低语:“父归……父归……” 声音不像在喊父亲,倒像是在呼唤某种归属。
我咬破舌尖,血腥味冲进鼻腔。疼,但不够。扳指开始往皮肉里陷,像是长进了骨头。我抬起右腿,用枪托狠狠砸向左手。
“砰!”
骨头震得发麻,扳指没掉。反而更烫了,烫得像是要烧穿手掌。我换手拔出手术刀,刀尖对准指根,用力一剜。
血喷出来,溅在墙上、地上。扳指终于脱落,掉在水泥地上,发出一声闷响。可它没停,还在震,还在嗡鸣,表面浮起一层血雾,缓缓凝聚成三个数字:
**03:00:00**
倒计时。
我盯着那串数字,呼吸压得很低。这不是警告,也不是提示,是某种启动信号。就像灰潮第一次爆发前,气象塔的红光也是这样,静止三秒,然后骤然闪烁。
背后突然撕裂。
不是伤口,是皮肤在裂开。我反手去摸,指尖触到一片粗糙的凸起,像是鳞片,从脊椎两侧蔓延出来。我扯开战术背心,借着走廊残存的应急灯看了一眼——后背的皮肤已经变成灰黑色,纹路交错,像树根,又像某种古老符文。
返祖。
唐墨的树人形态是从记忆水晶开始的,而我现在,是直接从身体里长出不属于人类的东西。
远处传来一声爆裂,像是木头被高压撑断。紧接着是第二声、第三声,连续不断。我知道那是树根在炸开——唐墨身上缠绕的二十三个记忆水晶,全碎了。
时间线崩了。
我蹲下身,捡起扳指。它已经冷却,但那串倒计时还在,悬浮在血雾中,不散。我把它塞进弹匣袋,拉紧封口。战术背心重新裹住后背,布料摩擦灵纹,传来一阵阵刺痛。
我摸了摸胸口的照片。那行血字还在:“望川,别让厌儿成为归者。” 可刚才的记忆里,陈望川明明说的是“这次,你才是归者”。
矛盾。
要么是照片在骗我,要么是记忆在骗我。
我拔出最后一支镇定剂,扎进脖颈。药液推进血管的瞬间,耳中的婴儿哭声弱了半秒,随即又涨起来,甚至更清晰。有个声音特别近,几乎贴着耳膜:
“你早就不是活人了。”
我抬手一枪,对着地面轰了过去。
子弹砸在水泥地上,炸出一片碎屑。那声音停了。我盯着弹着点,呼吸慢慢压稳。
我不是他。
不是陈望川造出来的东西,也不是什么归者。我是陈厌,二十八岁,前殡仪馆夜班员工。我杀过人,也被人追杀过。我靠听死人说话活到现在,靠冷血维持清醒。
现在扳指想把我变成别的东西,我不答应。
我站起身,靠墙走回档案室门口。应急灯还在闪,频率变了,不再是规律的三秒一次,而是不规则的跳动,像是在模仿某种心跳。
我低头看自己的手。伤口还在流血,但血滴落地后没有散开,而是聚成一小团,蠕动着,慢慢拉长,形成一个微缩的扳指形状。
我抬起脚,踩了下去。
血形被碾碎,可下一秒,又有新的血从伤口渗出,重新聚拢。
我停下动作。
它不是在模仿扳指。
它是在复制。
我解下战术背心,撕下一块布条,死死缠住左手伤口。布条刚系紧,就传来一阵刺痒——低头一看,布料下的皮肤正在鼓起,像是有什么东西在下面爬。
我解开布条。
一道细小的灵纹,正从伤口边缘蔓延出来,颜色比后背的浅,但纹路一致。
它在生长。
我重新穿上战术背心,把手术刀插回腰侧,格林机枪挂在肩上。弹匣袋里的扳指安静了,倒计时也没再浮现。可我知道它还在计时,只是换了个方式。
我迈步往走廊尽头走。
地面的手臂又伸出来了,从裂缝里探出,苍白,干枯。它们不再说“别回头”,也不再喊“0714”,而是齐刷刷地指向我胸口。
我停下,低头。
照片的位置。
我伸手进去,摸出那张烧焦的相片。灯光下,背面的血字似乎变了——原本的“别让厌儿成为归者”还在,可下面多了一行,像是新渗出来的:
“你本就是。”
我盯着那行字,手指收紧。
走廊尽头的铁门突然震动了一下,像是被什么从外面撞了。不是实体撞击,是频率共振,整面墙都在颤,灰尘从天花板簌簌落下。
我抬头。
应急灯的闪烁频率,和刚才倒计时的节奏,完全一致。
三声短闪,两声长停,三声短闪。
**03:00:00**
我抬脚往门口走。
最后一米时,我听见自己的喉咙里,又发出那个声音:
“归者已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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