扳指在胸口跳了一下,像是睡醒了。
我站在原地,腿还在,可感觉不到。血也不流了,至少我没觉得它在动。刚才沈既白扎进我脖子的药,现在只剩下一点凉意,像冰块化到最后,只剩一层薄霜贴着血管。
我知道它快没了。
我也快没了。
脑子里的画面又来了——不是唐墨的水晶,不是周青棠的树根,是更老的东西。我看见自己站在火场边缘,手里拎着枪,对面是三个穿防护服的人。他们呼喊着我的名字,声声恳切,求我莫要开枪。我如同木桩般定在原地,纹丝未动。紧接着,我毅然扣动了扳机。一个倒下,两个倒下,第三个爬着逃,我追上去,枪管抵住他后脑,再开一枪。
画面重置。
我又站回火场边缘,三人重新出现,重新喊我,重新求我。我再开枪。
一遍,两遍,十遍,三十遍。
每一次都一样。每一次我都记得自己说过什么——“别动,不然我开枪。”“我不是在救你们,是在清场。”“任务优先。”
可这次不一样。这次我注意到他们的胸口。就在倒下的瞬间,皮肤裂开一道纹路,青铜色的,和我现在身上的一模一样。
我停下。
画面却没停。重置继续。
我冷笑一声,没再试图抵抗。既然逃不掉,那就看清楚。我把每一次开枪都记下来,记他们倒下的角度,记枪声的回响,记他们最后的眼神。三十一次后,我发现一件事——他们死前,嘴里没喊“陈厌”,喊的是“归者”。
不是名字,是称呼。
我低头看自己的手。皮肤已经变成灰青色,像是铜锈盖住了肉。指尖碰了碰胸口,扳指陷在皮下,像长进了骨头。我试着动手指,关节发出轻微的咔声,像生锈的齿轮被强行拧动。
这不是幻觉。
我的身体,正在变成容器。
外面有动静。
不是耳朵听见的,是金手指传来的。三百个点,同时亮起,像是三百盏灯在城市各处熄灭。每一个熄灭的瞬间,都有声音挤进我耳道——“父归。”
三个字,整齐划一,没有情绪,没有杂音,像是被同一根线牵着的傀儡在说话。
新生儿。
三百具刚出生的婴儿,在同一秒断气。他们的灵魂被抽走,肉体开始硬化,胸口浮现出黑玉碎片的轮廓,和赵无涯塞进克隆体的那批一模一样。
播种者,醒了。
我张嘴,想骂,可喉咙干得发不出声。我抬起手,想摸枪,可格林机枪挂在腰上,枪管已经和战术背心锈在一起。我动不了,可意识还在转。
我突然明白赵无涯想干什么。
他不是在造容器。他是在造门。
每一个婴儿,都是锁眼。而我,是最后一把钥匙。
可苏湄的声音突然响了。
不是从耳朵,是从天上。
城市上空,广播系统全开了。一个女人在笑,笑声像玻璃刮过铁皮,刺得我颅骨发紧。
“你们争谁是归者,可钥匙从来不在门上。”
我猛地抬头。
雨还在凝着,一滴一滴悬在半空,像被钉住的钉子。可风动了。风是从西边来的,带着热气和铁锈味。那是气象台的方向。
她动手了。
灵能共振,开始了。
时间不对了。
我感觉到的不是现在。我站在站台,可视野里叠着另一个画面——我正走在一条长廊里,两边是铁门,门上有编号。七号,十三号,二十一号。我在找什么。我在等人。
然后我看见自己推开一扇门。
里面是个孩子,七岁,跪在地上,双手被绑在背后。他抬头看我,眼睛很亮,像是还活着。我走过去,蹲下,伸手摸他头。
“别怕。”我说,“你是归者,不是孩子。”
我认得,那是我父亲的声音。但此刻,说出这话的,却是我。
我猛地闭眼。
再睁,站台回来了。雨滴还在空中,风还在刮,广播里的笑声没停。
可我知道刚才不是幻觉。
那是记忆,但不是我的。
是他们塞进来的。
我低头看手,铜色已经爬到肩膀。心跳几乎感觉不到,呼吸也停了。我不是在活,是在维持形态。只要意识不散,身体还能撑一会儿。
我试着动嘴,终于挤出一句话:“如果这些都是假的……那我的罪,是不是也是你们安排的?”
话出口,四周突然安静。
广播停了,风停了,连金手指的低语都断了一瞬。
然后,苏湄的声音又来了,更近,像是贴着我耳朵说的:“你终于问对问题了。”
我没理她。
我盯着自己的手,慢慢抬起,按在胸口的扳指上。它还在跳,但不像心跳,像在回应什么。我闭眼,不去看那些重播的画面,不去听那些婴儿的“父归”,只问自己一个问题——
我还记得第一次开枪吗?
记得。殡仪馆后巷,变异体扑向值班员,我抄起枪,一枪打爆它头。那人活着,我活了下来。我没后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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