枪管贴着水泥板滑落,我坐在地上,背靠着碎裂的墙体。雨停了,城市像被抽干了身音,连风都卡在废墟之间,动不了。刚才那一枪之后,一切都安静下来——亡灵不说话了,扳指也掉了,青铜纹路从皮肤上褪得干干净净。
我抬起手,掌心那道伤口已经结痂。血不再流,疼还在,但很真实。我用枪托砸了一下左臂,骨头震了一下,火辣辣地疼。我还活着,至少身体是这么告诉我的。
可我心里清楚,不对劲。
胸口那点震动又来了,微弱,却固执。像是有什么东西埋在深处,还没死透。我低头看那道刚愈合的伤疤,手指按下去,震动没停,反而和心跳错开了一拍,像是两个节奏在争谁才是这具身体的主人。
我站起身,腿有点软,但能走。枪背回肩上,我开始在瓦砾里翻找。
黑玉扳指掉在这附近,不可能彻底消失。它曾嵌进我的皮肉,承载过父亲的记忆、苏湄的执念、还有那些亡灵不断涌入的低语。它不该就这么变成一块死物。
我在一堆混凝土碎块下找到了它——准确地说,是半块。断裂面像是被某种力量从内部撑开,裂痕密布如蛛网,表面蒙着灰,可当我指尖碰上去的一瞬,它突然泛出一点幽光。
我屏住呼吸。
耳边猛地刺入一道声音:“……通道……三层……下……”
断断续续,像信号不良的广播。紧接着,脑子里闪过一幅图:昏暗的走廊,尽头是厚重的金属门,右侧通风井盖松动,锈迹斑斑。那是父亲的实验室,地下三层入口。我认得那个角度,曾经走过无数次。
我甩了甩头,想把这声音赶出去。以前每次听亡灵说话,都会感觉脑子被冷水泡过,思维变得迟钝,意识边缘开始发黑。可这次不一样,没有死气蔓延,反而心口一热,像是残片和体内那点震动对上了频率。
我蹲下,走向不远处一具被压在楼板下的尸体。那人半个身子露在外面,脸朝下,后脑凹陷。我抓起残破的扳指,轻轻按在他额头上。
低语再次响起,但这回说的是:“……别信树根……它说谎……”
话音落下,尸体眼眶里渗出黑色黏液,顺着脸颊流到地面,发出轻微的“滋”声,像是腐蚀。我立刻收回手,残片瞬间变冷,几乎冻伤指尖。
我退后两步,盯着那具尸体。
同一个残片,接触不同死者,传递的信息完全不同。一个指向实验室的通道,一个警告我提防树根。这意味着什么?真相被掩盖了,不止一层,而是多方在争夺叙述权。正因如此,才必须查下去。
我弯腰,将残片贴在地面裂缝处,低声说:“唐墨,你在吗?”
风穿过废墟的缝隙,带起一丝尘土。几秒后,地面微微震动。
一根树根破土而出,缠上我的手腕。它比上次更细,颜色更深,表面有明显的焦痕,像是被火烧过又重新生长出来的。树皮裂开,刻痕浮现:“去北极圈,那里有绝对封闭的空间。”
我盯着那行字,手指抚过焦黑的边缘。这不是新刻的,是旧痕上再生。唐墨已经成了树人,他的意识是否还完整?这信息是他的本意,还是被什么篡改过的残留?
但我注意到一件事:上次树根传递的是“归者已归,灰潮将止”,那是宣告。这一次却是指令,明确的方向,具体的地点。而且用了“绝对封闭”这个词——他知道我现在最需要的是隔绝外界干扰的地方。只有他还了解我。
七成可信。
我把残片收进战术背心的内袋,紧贴心口。刚放进去,那点震动就和它呼应起来,像是沉睡的东西被唤醒了一丝知觉。我闭了闭眼,感受那种微弱的共鸣。
能力没完全消失,只是变了形态。不再是被动接收亡灵的声音,而是需要借助残片作为媒介,才能听见碎片化的信息。每一次使用,都会带来侵蚀反噬,就像现在,太阳穴开始隐隐发胀,视野边缘出现短暂的重影。
但我还能控制。
我抬头看向北方。云层稀薄了些,露出一角夜空。一颗星悬在那里,不动,也不亮,但它是真的。不是投影,不是幻象,是宇宙中某个遥远的核聚变反应堆,在亿万公里外燃烧。
我记起小时候,父亲带我去郊外观测站。他说人类之所以能走出洞穴,是因为有人愿意抬头看天。那时候我不懂,现在明白了——人一旦停止寻找答案,就等于接受了谎言。
我拍掉身上的灰尘,站直身体。枪在肩上,重量熟悉。脚边那台碎裂的手机屏幕又闪了一下,我想也没想,抬脚踩了下去。塑料壳裂开,光灭了。
十米外的交通灯忽然亮起,绿灯闪烁三下,显示:“归者已归”。
我没理它。
再走几步,一辆废弃的公交电子牌自动启动,红字滚动:“归者已归。归者已归。”
我继续往前走。
越来越多的屏幕亮起,楼宇监控、广告架、车载导航……全都在重复那句话。它们像是被某种底层协议驱动,无法被物理切断。这不是技术问题,是规则本身在发生。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