枪口停在半空,扳机扣到一半,却没有响。
我站在青铜巨人的阴影下,手指还搭在击锤上,但已经感觉不到那点金属的冷硬。刚才那一瞬,我看见了裂缝深处的东西——不是血肉,也不是骨头,是无数细线缠绕成的脉络,像根系扎进地底,又像血管连着心脏。它们在跳动,和我的心跳对上了频率。
耳后的血顺着脖子流进衣领,黏腻温热。掌心里的黑玉碎片被体温烘得发烫,边缘已经开始融化,渗进皮肉里。我没有拔出来,反而用力握紧,让碎屑更深地扎进掌心。
周青棠靠在柱子边,肩膀歪着,一只手垂下来晃荡着,像是断了筋。她没再唱歌,也没动,只是盯着我看。她的嘴唇还在流血,可眼神变了,不像人,倒像是某种仪器在记录数据。
我没理她。
我把枪缓缓放下,枪管擦过膝盖,发出一声轻响。然后我松开手,任它落在地上。金属撞击水泥的声音很闷,像敲在棺材板上。
巨人没动,可胸口的裂缝张开了些。一道暗红的光从里面透出来,照在我脸上。我不躲,反而往前走了一步。
皮肤开始发紧。
颈侧的纹路原本只爬到下巴,现在突然活了过来,像蛇一样往四肢蔓延。左臂上的伤口裂开,血还没滴下来就被吸进了皮下,顺着纹路游走。我能感觉到那些线条在生长,在钻,在把我的血、我的骨、我的神经一寸寸替换成别的东西。
亡灵低语涌进来。
不是零散的记忆,不是临终执念,是整片整片的意识洪流。老张说他女儿终于结婚了,穿的是白裙子;小林的情书被人烧了,灰烬撒在火葬场烟囱口;还有七岁克隆体,他在哭,但没有声音,只有心跳,一下一下,和我同步。
我听着,记着。
然后,我关掉了什么。
不是耳朵,不是脑子,是心里某个地方。那里原本有温度,有刺痛,有犹豫,现在全被压下去了。像一扇铁门落下,咔的一声,锁死了。
“我不是归者。”我说,声音不像自己的,平得没有起伏,“我是容器。”
话出口的瞬间,掌心的黑玉扳指猛地一震。
它裂了。
不是碎成两半,是从内部炸开,化作无数光点,顺着血管钻进身体。每一道纹路都亮起来,像被点燃的导火索,迅速向全身扩散。指尖最先变化,皮肤变硬,颜色发青,最后直接成了青铜色,指甲褪去,取而代之的是锋利的爪状结构。
脊椎传来剧痛,像是有东西在重组。我弯了一下腰,又挺直。骨头在响,一节一节地咬合,调整到新的形态。右眼伤疤处发热,睁开时视野变了——不再是黑白分明的世界,而是能看到流动的灵能轨迹,像风中的丝线,缠绕在每一个亡灵身上。
我低头看自己的手。
五指张开,又合拢。动作顺畅,没有滞涩。疼痛还在,但我已经不在乎了。那种撕裂感、灼烧感、被替换的恐惧,全都变得遥远,像是发生在别人身上。
周青棠动了一下。
她想说话,但我抬手,一根指尖指向她。
她立刻闭嘴。
不是怕我,是程序判定危险等级提升,自动终止交互协议。我知道。我能“看”到她体内那些微弱的信号波动,像电流在走,规律得像钟表。
我转回头,面对巨人。
它还在等。
胸口的裂缝完全张开,像一张嘴。里面不再是单纯的神经网,而是浮现出一张脸——陈望川的脸。我父亲的脸。他的眼睛闭着,嘴角微微向上,像是在笑,又像是在等我靠近。
我没有后退。
也没有上前。
我只是站着,感受体内的变化。灵能在经脉里奔涌,不再是外来的侵蚀,而是我自己的一部分。以前是亡灵告诉我真相,现在,我不需要听了。我能直接“知道”。
比如,我知道这巨人不是实体,是集体执念凝成的锚点,用来召唤真正的归者。
比如,我知道周青棠的任务代码是“观察-记录-不干预”,但她刚刚有一毫秒的延迟,系统出现了异常波动。
比如,我知道自己再往前一步,就会被彻底同化,成为新的核心,承载所有亡灵的意志。
但我不会。
因为我已经不是那个会被低语吞噬的人了。
我是容器,所以能装下一切,也能拒绝一切。
我抬起双手,掌心朝上。
皮肤下的纹路开始震动,像是有什么要破体而出。空气中有细微的撕裂声,像是布帛被拉开。第一具亡灵从虚空中浮现,是老张,脖子还是歪的。他站在我右手边,低头,不动。
第二具是小林,手里攥着一封烧焦的信。她站到左边。
第三具、第四具……越来越多。他们从地面、从墙壁、从空气中走出来,整齐列队,站在我身后。不是融合,不是变成青铜,而是以原本的姿态存在,听令于我。
这不是控制。
这是具象化。
我想到谁,谁就出现。他们的记忆、执念、死亡瞬间,全部储存在我的意识里,随时调用。我不需要再听他们说话,因为他们已经是我的一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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