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双眼睛没有再亮。
我停在原地,手指从手术刀柄上松开,又重新攥紧。不是活人,也不是亡灵——是机械眼,嵌在通风管边缘的金属环里,镜头缓缓收拢,像瞳孔收缩。它刚才释放过什么,雾状的东西,在空气里留下细密的颗粒感,擦过皮肤时有点发麻。
我没再往前走一步。
左耳三个银环冰冷贴着颅骨,我把右手按在扳指上,闭眼。
低语立刻来了。
不是杂音,不是碎片,是一条清晰的记忆流,来自五米外排水沟旁那具俯卧的尸体。他穿着黑市守卫的制服,后颈插着一根断裂的导线,血已经干了,但灵能脉冲还在体内循环,像是被人刻意留下来当触发器。
“第七通道尽头……主控舱……他们全是‘你’……”
声音断在最后一个字,尸体开始冒烟,从接触地面的手掌开始,灰白粉末顺水流漂走。
我蹲下身,用手术刀撬开地板接缝,切断两条交错的光纤。营养液泵的嗡鸣变了调,前方走廊的应急灯闪了一下,熄灭。
爬进去的时候,膝盖压到一片碎玻璃,没回头去看是什么。通道越来越窄,空气带着铁锈和化学药剂混合的味道,呼吸一次,喉咙就刺一下。
尽头是道合金门,徽章锁口泛着红光。我把从富商身上抢来的权限卡贴上去,滴了一声,门滑开。
里面的空间大得不像在地下。
三百具透明舱体整齐排列,像竖立的棺材,表面凝结水珠,缓缓滑落。每一具里面都泡着一个人,赤裸,安静,面容清晰。
从七岁到二十八岁,我的脸。
最小的那个是孩童,蜷缩姿势,额头上还留着小时候摔破的疤;中间几具是殡仪馆时期的我,黑发寸头,眼神空;最靠近门口的一具已经成年,战术背心染血,右眼下伤疤狰狞——和我现在一模一样。
他们的胸口,全都嵌着一块黑玉碎片,形状不规则,边缘渗进皮肉,微微发亮。
我没动。
扳指突然震了一下,血纹从肋骨往下蔓延半寸,像是感应到了什么。我抬起手,摸了摸右眼下方的旧伤,那里正发烫。
走向中央主舱。
地面有感应区,但我已经记住了警卫记忆里的路线。绕过两排营养舱,踩上金属平台,控制台就在正前方,屏幕亮着,显示【记忆同步进度:97%】。
我伸手去碰最近一具克隆体的手臂。
指尖刚触到玻璃,金手指猛地被拽进去。
画面炸开——
七岁生日那天,父亲把黑玉扳指放进我手里,说“别怕”;
殡仪馆夜班,第一个亡灵在我耳边说话,我蹲在地上吐了一夜;
母亲临终前抓住我的手腕,嘴唇动着,但我听不清她说什么;
第一次听见三百个亡灵齐喊“归者”,我在暴雨中跪下来,枪管对着天空。
全是我经历过的。
可视角不对。我不是在回忆,是在看。像站在房间角落,看着另一个“我”走过这些时刻。每一个画面里,那个“我”的眼神都比我更冷,更空,仿佛早就知道结局。
后背的鳞状纹路骤然扩张,一路爬到肩胛,皮肤绷得发痛。右眼伤口裂开,血顺着脸颊流下来。
我咬破舌尖,用力。
血腥味冲进鼻腔,记忆洪流戛然而止。我踉跄后退,撞上控制台,抬手抹掉脸上血迹,盯着那一排排沉睡的脸。
“不是我死,就是你们烂在这儿。”
声音出口时很稳。
我转向平台上另一具尸体——穿防护服的技术员,倒在操作椅旁边,太阳穴凹陷。双手按上他脑袋两侧,用力。
亡灵低语再次涌入。
这次是完整记录——
赵无涯站在实验室中央,手套沾血,对身边人说:“这些容器必须完整经历‘归者’的一生,才能承受最终觉醒。”
技术人员问:“如果本体干扰呢?”
赵无涯笑了:“那就让他亲眼看着,自己活过的每一秒,都被复制、被超越、被取代。”
画面切换到记忆注入过程。数据流从一台主机输出,接入每具克隆体脑部接口。而源头文件,赫然是我三年来在殡仪馆、在街头、在战场上的全部行动记录,甚至包括我每一次使用金手指的时间戳和精神波动值。
他们把我做成了模板。
不是要杀我。
是要让三百个“我”同时醒来,选出最强的那个,成为真正的“归者”。
我松开尸体,它瞬间化为灰烬,散落在地。
转身走向主控屏,找到【终止程序】选项,手指悬在确认键上方。
就在这时,所有营养舱同时震动。
咔。
一声轻响,像是某种锁扣开启。
我猛地抬头。
第一具克隆体睁开了眼。
紧接着是第二具、第三具……不到三秒,整片舱阵全部启动。玻璃表面裂开蛛网纹,黑玉碎片射出淡灰色光束,交叉扫过空间,形成密集火力网。
我翻滚侧避。
一道光擦过左臂,战术背心烧穿,皮肤焦黑。还没落地,第二波光束已锁定位置,逼得我撞向舱体残骸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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