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在耳边刮着。
我往下掉,身体失重,四肢发麻。血从胸口流出来,顺着战术背心往下滑,滴进黑暗里。没有声音,也没有底。只有冷,像铁针扎进骨头缝里。
然后,我停了。
不是撞上什么,是被托住了。一股力量贴着后背撑着我,不让我继续下坠。眼睛睁开时,头顶是一片扭曲的青铜枝干,像树,又不像树。它们交错盘绕,表面有东西在跳动,像是血管,一抽一抽地搏。
脚下是透明的地面。
低头看,下面悬着无数发光的小点,密密麻麻,像星群。每一颗光点里都有画面在闪——婴儿躺在金属台上哭,黑玉扳指插进胸膛,手术刀划开皮肤,一个穿灰色毛衣的男人倒在地上……
这些都是记忆。
别人的,也是我的。
我动了一下腿,疼得咬牙。左肩的伤口裂开了,皮肉翻出来,血还在渗。我靠着墙慢慢站直,右手摸到腰间的手术刀,拔出来撑地。枪还在背上,六管格林机枪沉得压肩。
这里就是树里面。
根系在动,贴着晶体地面蔓延,像活的东西。那些光点随着根系的节奏明灭,像是呼吸。
我往前走。
每一步都吃力。血从指尖滴下去,落在晶体上,发出轻微的“滋”声,像是烧红的铁放进水里。我没有去擦,也没有停下。脑子里开始响。
亡灵的声音来了。
不是杂音,是很多个声音叠在一起,喊同一个名字。
“望川……”
“望川……回来……”
“别走……你还活着……”
我听过这些声音。殡仪馆夜里听过,灰潮爆发时听过,梦里的地铁站也听过。它们缠着我三年,现在更近了,像是贴着耳膜说话。
我不躲。
越靠近中央,声音越清楚。不再是模糊的低语,而是完整的句子,一段一段地往脑子里塞。
“实验第十七次失败,容器排斥反应剧烈。”
“暴雨周期重启,归者记忆保留。”
“他快醒了,不能让他碰核心。”
我听得出是谁说的。赵无涯,苏湄,还有几个陌生的声音。他们讨论我,像讨论一件工具,一个编号,一个必须完成的程序。
我不是人。
我是变量。
唯一不会被重置的那个。
地面开始上升坡度。前方有一块比其他水晶大得多的晶体,悬浮在半空,被七条青铜根缠住。它不闪,也不动,颜色是暗红的,像凝固的血。
那就是中央水晶。
我走到它面前五步远,停住。
手抬起来,指尖离它还有十公分。
金手指猛地炸开。
不是声音,是警告。直接砸进脑子,像刀劈进颅骨。眼前一片血红,耳朵里只有一句话,重复不停:
“接触将永久丧失聆听亡灵能力。”
我没收回手。
这能力从来不是恩赐。听见死人说话,看他们最后的记忆,每一次使用都在把我往死亡拉近。我的思维越来越冷,心跳越来越慢,有时候照镜子,觉得镜子里的人已经死了很久。
但现在不能停。
我碰了上去。
手掌贴上水晶的瞬间,画面炸开。
不是回忆,是规律。
每一次暴雨降临,城市都会回到某个时间点。建筑重建,尸体复活,然后再次死亡。所有人重来,只有我记得上一次发生了什么。
我是唯一被保留记忆的实验体。
而每次重启,都是因为有人触发了终止程序。
那个人是我。
我曾经无数次试图关闭系统,结果只是让实验进入下一阶段。父亲死了,赵无涯掌权,我被改造成容器,再被唤醒,再反抗,再失败。
循环早就开始了。
水晶里的影像结束。
我还没松手。
就在这时,周围所有的记忆水晶同时爆裂。
不是碎,是炸。光点崩成碎片,四散飞溅。空气中浮现出人影,一个接一个,从不同方向走来。
他们穿着不同的衣服。
有的穿病号服,有的穿战术服,有的浑身是血,有的脸上戴着机械面罩。但他们长得一样。
都是我。
三百多个“陈厌”围成圈,一步步逼近。没有人说话,但他们的嘴在动,声音却从我脑子里响起:
“你逃不掉的。”
“你试过两百七十一次。”
“每一次都失败。”
“你根本不该醒来。”
我知道他们是谁。
不是敌人,也不是幻觉。他们是平行时间线里的我,每一个都曾走到这一步,每一个都选择了反抗,然后被抹除。
他们回来了。
作为残影,作为代价,作为提醒。
我站在原地,没动。
右手松开手术刀,让它掉在地上。左手慢慢抬起来,摘下左耳的第一个银环。金属滑出皮肤时有点涩,带出一点血丝。
我把它扔了。
叮的一声,落在晶体上。
接着是第二个。
第三个。
三个银环滚远,消失在裂缝里。
这是我最后的执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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