警车残骸的金属边缘割进我的手掌,我把唐墨往后面拖了半米。他左肩的树根断口还在渗黑色黏液,滴在地面发出轻微的嘶响,像是腐蚀着水泥层。我用战术背心压住伤口,动作没停,眼睛盯着二十米外那三辆黑色越野车。
车门已经打开。
穿防护服的人站成扇形,武器没有抬,但保险全部解除。他们不动,我在动。我把唐墨的头轻轻放低,避免黏液流入气道,然后慢慢站起来,右手移向腰间的手术刀。
对讲机的声音从领头那人嘴里传出来,经过变调,听不出是谁。他说:“目标确认存活,携带W序列体残余组织,建议现场控制。”
我没回应。
左手还贴着左臂的伤口,血顺着指缝往下流。黑玉扳指吸了太多亡灵的记忆,表面那层暗红纹路还没褪,碰到皮肤像烙铁。脖颈的纹路又往下爬了一截,碰到战术背心的边沿,摸上去硬了一圈。
风从废墟口吹过来,带着纸灰的味道。
对面那人抬起手,做了个下压手势。三名队员往前踏了半步,枪口微抬。就在这时,中间那辆车的车门再次打开。
陆沉舟走了下来。
他摘掉头盔,露出脸。眼角有细密的金属丝延伸进皮肤,像是植入物在生长。他站得很直,走路时右腿略僵,和三年前一样。他走到队伍前方,看了我一眼,又看向我身后躺着的唐墨。
“陈厌。”他开口,声音比对讲机里真实得多,“把人交出来。”
我没有动。
“他是W序列体残余组织携带者。”陆沉舟说,“一旦完全树化,会成为新的灵能节点。你清楚这意味着什么。”
我点头。“我也清楚你是来执行处决令的。”
他没否认。“命令要求,由你亲手完成击杀。他是试药人,编号T-23,体内有二十三个记忆水晶,记录了你过去七年的行动轨迹。如果被外部读取,后果你承担不起。”
我低头看唐墨。
他闭着眼,呼吸很浅,嘴唇发紫。树根从他左肩破皮而出的部分已经开始收缩,但皮下仍有纤维在缓慢蠕动。他是情报贩子,也是地图,更是唯一知道父亲实验室地下通道的人。他不能死。
至少不能死在我手上。
“谁批准的命令?”我问。
“归者计划高层。”陆沉舟说,“你现在的状态不适合质疑权限。”
我冷笑一声。“那我现在适合杀人吗?”
他看着我,眼神没变。“你以前杀过更多。”
我说:“但他不是敌人。”
“现在不是。”陆沉舟抬起右手,指向唐墨,“但他即将变成的东西,是。”
空气静了几秒。
我慢慢抬起右手,去拿腰间的枪。手指刚碰到枪柄,整条手臂突然一震。肌肉不受控制地抽了一下,像是有电流从神经窜过。我皱眉,用力握紧,可食指和中指开始轻微颤抖,幅度不大,但足够明显。
我低头看自己的手。
它在抖。
不是紧张,不是恐惧,而是身体内部出了问题。金手指用得太频繁,亡灵的低语一直在脑子里回荡,刚才读取裂缝记忆时又强行灌入大量死气。我的神经正在被侵蚀,活人的反应在退化。
陆沉舟看到了。
他眼神微动,但语气依旧冷硬:“再拖延,我就下令集火。”
我抬头看他。“你们开枪,我先杀你们三个。”
他没动,也没让手下后退。“你知道规则。失控的容器必须清除。”
“他还活着。”我说,“意识没断,身体没完全变异。你们要清的是威胁,不是活人。”
“他是数据载体。”陆沉舟说,“只要他还有一口气,就会被利用。周青棠、苏湄、赵无涯,哪一个不想拿到他的记忆水晶?你护不住他。”
我咬牙,右手努力稳住,可颤抖越来越明显。枪套已经打开,但我拔不出枪。不是不敢,是手不听使唤。
就在这时,唐墨突然睁开了眼。
他的瞳孔是灰白色的,没有焦点,像是透过我看向别的地方。他的嘴动了动,喉咙里挤出几个字:“别……让他……拍数据……”
话音未落,他猛地抬起右手——那只手早已半木质化,指尖长出尖锐的树刺——直接刺向自己的太阳穴!
我扑过去想拦,但晚了一步。
树刺扎进颅骨的瞬间,二十三道光同时炸开。
悬浮在空中的不是血,是碎片。每一块都像玻璃,映出不同的画面——
一个我跪在殡仪馆停尸间,抱着一具烧焦的尸体,脸上全是泪;
一个我站在电视台天台边缘,枪口对准自己的太阳;
一个我牵着周青棠的手走在雨里,她回头笑,我眼神温柔得不像自己;
还有一个我站在地铁站最深处,全身覆盖青铜纹路,一动不动,像一座雕像。
所有画面都在重复同一个终点:我彻底失去人类形态,成为静止的存在。有的是站着的,有的是坐着的,但都死了,只是没倒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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