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滴停在掌心,没有落下。
我站着没动,手腕还悬在半空。这滴水不该存在,寂静之城连蒸发都停止了,它却落了下来。我的皮肤能感觉到它的重量,凉的,像一粒碎玻璃。
左耳的位置还在痛。那里已经没了耳朵,血干在脖子上,结成硬块。我用手指碰了下伤口,皮肉翻卷,触感麻木。金手指断了很久,耳边一片空白,那种被亡灵包围的低语彻底消失了。
但现在,扳指开始发烫。
它嵌在右手食指根部,裂纹里渗着血。那点温热顺着血管往上爬,像是有什么东西从身体深处被唤醒。我低头看着它,指节收紧。
嗡——
一声电流音炸开。
不是从外面来的,是脑子里突然响起的。紧接着,听觉回来了。先是杂音,像是收音机调频时的沙沙声,然后是一段断续的播报。
“气象台紧急通知……红雾预警……所有市民立即进入地下避难所……重复,这不是演习……”
声音来自身后。
我转身,看见半截收音机埋在瓦砾里。天线歪斜,屏幕碎了,但还在工作。红色数字滚动着倒计时:**12:00:00**。这是新的计时,和之前的不同,没有猩红光柱,只有这一行字在闪。
我走过去,一脚踢开挡路的钢筋。月光照在脖颈上,皮肤下的纹路泛着青灰光泽,像金属镀层。它们比刚才更密集了,从锁骨一直延伸到后脑,摸上去有颗粒感,像是骨头在变形。
我没管这些。
弯腰捡起收音机,甩掉上面的灰。播报继续:“……监测到大规模灵能波动,源头位于城东水泥厂区域……风向偏北,预计三小时内覆盖主城区……请勿接触红雾,吸入者将出现记忆错乱及肢体异化……”
水泥厂。
这个词让我停了一下。
我还记得那个地方。三年前灰潮刚起时,殡仪馆接到一批无名尸体,编号C-7,全部来自水泥厂封闭车间。那些人身上没有外伤,肺部却塞满了红色粉尘。后来文件被清道夫部队收回,再没下文。
现在这个名字又出现了。
我松开手,任由收音机砸进废墟。抬头看向天际。
东方的天空正在变色。不是日出的那种橙黄,而是暗红,像浸透血的布挂在地平线上。云层压得很低,边缘泛着铁锈般的颜色。风还没来,空气凝滞,呼吸都变得厚重。
就在这时,脚下的地面轻微震动。
不是地震,是爬行。
我立刻后退两步,右手摸到枪柄。格林机枪挂在战术背心右侧,弹链一圈圈缠着枪身,每一节金属上都刻着细小的符号——那是亡灵的名字,我亲手刻的。它们不会说话,但只要子弹打出,就会有人听见死前的最后一句话。
枪管刚抬起,废墟另一侧的瓦砾猛地塌陷。
一只手从下面伸出来。
接着是第二只,第三只……不,那是四肢扭曲着撑开碎石。一个身影缓缓爬出。全身裹着脏污的绷带,有些地方已经腐烂,露出灰绿色的皮肉。黑色粘液顺着关节滴落,在地上腐蚀出小坑。它的头歪向一边,脖子发出咔哒声,像是骨头错位太久。
它没有眼睛。
绷带缝隙里只有两个黑洞,却直勾勾盯着我。
我没有开枪。
它动了。
猛地扑过来,速度快得不像人类。关节反折,手臂拉长,像蜘蛛一样贴着地面冲刺。我在最后一秒侧身,枪口扫过它的肩膀。
轰!
子弹击发,火光炸开。六管旋转,弹链飞速消耗。第一颗命中它背部,直接撕开一大片绷带,露出里面的肌肉组织——那些肉不是连着骨头的,而是悬浮在体内,像活物般蠕动。
它被打飞出去,撞在断墙上,砖块崩裂。但它立刻翻身,再次冲来。
这一次我没躲。
扣住扳机不放。
整条街都被枪声填满。子弹打穿它的胸口,贯穿头部,最后把它钉在墙上。脑浆混着黑液喷溅,墙壁上留下一道斜向下的痕迹。它的身体抽搐了几下,四肢软下去,滑落在地。
安静了。
我放下枪,枪管还在震颤,烫得几乎握不住。弹链少了十几发,剩下的金属片反射着血光。
走近尸体。
它仰面躺着,脸上的绷带破了大半,露出下半张嘴。牙龈发黑,舌头缩在深处,嘴角裂到耳根。我蹲下,伸手去探它的鼻息。
没有呼吸。
但它临死前说了话。
就在子弹钻进大脑的瞬间,金手指重启,亡灵的记忆涌入脑海。那不是画面,也不是声音,而是一句直接出现在意识里的嘶吼:
“水泥厂有你的面孔……”
不是“见过”,不是“看到”,是“有”。
好像我在那里,本来就有另一个我。
我盯着它的嘴,确认这句话的来源。这不是幻觉,也不是误导。金手指告诉我,这是它死前最后一个执念——它去过水泥厂,它见过什么,然后被人改造成这个样子,派来杀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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