雷声滚过,我站在原地,嘴张到一半。
没有出声。
手指松开空气,转而攥紧最后一块黑玉碎片。它还在掌心发烫,边缘沾着七岁克隆体流出的青铜色液体。我把碎片按向面具裂口。
咔。
一声轻响,像是骨头接上关节。
面具开始动。不是碎裂,也不是融化,是像活的东西贴上来,顺着鼻梁往皮肤里钻。我的脸变得沉重,每一寸都在往下坠。额头突突跳,太阳穴胀得快要裂开。
我没有跪下。
单膝落地是因为树根突然从脚下窜起。我撑住枪管,借力站起来。格林机枪还在手里,枪身微微震,像是感应到了什么。
头顶上方有光。
一道蓝白色的光柱从树冠中心垂落,照在一个人影身上。他背对着我,站在一块凸起的平台上,身体半嵌进一颗悬浮的水晶心脏里。机械臂从背后伸出,连接着树干内部的脉络。
赵无涯。
我没叫他的名字。他也知道我不需要叫。
我踩上树干,往上走。每一步落下,脚底的树皮就浮现出一张人脸。嘴巴开合,听不到声音,但我知道他们在说什么。都是我听过的话——“别让他们带走我”。
这些不是幻觉。
是记忆被种进了树里。
我走得不快。腹部以下有些麻木,像是血液流得慢了。面具渗入皮肤的地方开始发冷,一直冷到后颈。金手指响起来,这次不是亡灵说话,是无数个声音同时喊同一个词:“归者。”
我咬牙,继续向上。
平台离地面有三十米高。风从侧面吹来,带着铁锈和腐叶的味道。我停下一次,因为左手抽搐。指尖碰到右耳下的伤疤,确认银环还在。三个都还在。
靠近时,他开口了。
“你终于来了,初代归者。”
声音平稳,像在等一个迟到的人。
我没有回答。把枪口抬高,对准他的后脑。
他没动。
“你不惊讶吗?”他说,“你本该死在三年前的焚化炉里。可你活下来了,还一路走到这里。你明明可以躲进地下城,可以放弃追查,可你没有。因为你心里早就知道——你是第一个醒的,也是最后一个能关上门的人。”
我还是没说话。
枪管稳稳压着他的头。
他慢慢转身。
脸露出来的时候,我的手指在扳机上顿了一下。
那是我二十岁时的样子。
眉骨比现在低一点,右眼角没有疤,头发稍长,披在肩上。但他站姿和我一样,重心偏左腿,右手自然下垂,拇指卡在战术带边缘。
我们对视。
他嘴角动了动。“你不认我?”
我说:“我不认你。”
声音哑,但没抖。
他笑了下,像是早料到这个答案。“那你看看这棵树。”
他抬起手,指向下方。
整棵巨树开始震动。树皮翻滚,人脸不断浮现又消失。有老人,有小孩,有穿白大褂的,也有浑身是血的。他们都不说话,只是睁着眼,盯着我。
然后我看到了唐墨。
他被困在一截粗壮的树根里,整个人被木质组织包裹,只有头和一只手露在外面。他的眼睛闭着,嘴唇干裂。那只手伸向前方,像是在抓什么东西。
画面一闪,变成动态。
他跪在地上挖土,天很黑,手电筒光照出一片荒地。他挖出一个青铜面具,正面刻着三个字:陈望川。
他把面具放进背包。
下一秒,树根从地下刺出,缠住他的脚踝。他回头想跑,但更多的根破土而出,勒住他的腰、手臂、脖子。他挣扎,喊了一声,声音被闷进树干。
最后只剩下一个画面循环播放:他的手指抠进泥土,指甲翻起,血混着泥浆往下滴。
我看向自己的手。
刚才触碰树根的位置,还留着那段柔软的木质组织。现在它已经变硬,颜色发黑,像是枯死的部分。
我收回手,没有擦。
赵无涯看着我。“你以为你在找真相?你只是在重复命运。每一次你接近核心,就会有人替你记住,然后被系统清除。唐墨记得,沈既白记得,陆沉舟也记得。但他们都没能活着告诉你。”
我说:“你到底是谁?”
“我是你没能杀死的那个自己。”他说,“我是第一个接受改造的人,也是唯一一个成功融合黑玉扳指的存在。你父亲失败了七次,直到用你的基因重写序列,才造出稳定的容器。而我,就是那次实验的备份体。”
我扣扳机的手指收紧。
他没躲。
“你可以现在杀了我。”他说,“但你会变成我。只要你还戴着那个面具,只要你还听见亡灵说话,你就逃不开这条路。你是归者,不是陈厌。从来都不是。”
我举起左手。
面具已经完全融入皮肤,只留下一道浅痕,横过鼻梁。我用拇指抹了一下,感觉到下面有东西在流动,像血液,又不像。
“你说我是初代。”我说,“那你是什么?”
“我是第二十四号样本。”他说,“也是最后一个还能站着说话的复制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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