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车在覆着薄雪的官道上颠簸前行,细密的雪粒敲打着车顶,发出沙沙的轻响。
车厢内光线略显昏暗,却足够映亮摊在陆白榆膝上的那幅舆图。
“无论是掌控朔州商道,还是在北疆建立屯垦根基,都非易事。朔州官府、潜在对手、乃至西戎北狄,皆非易与之辈。”
陆白榆眉眼冷静,“我们如今虽有五百余众,但想要撬动如此大局,力量仍是单薄,前路遍布荆棘,恐怕比青州之局,凶险数倍。”
“朔州非强攻可下,需要智取,更需慢慢渗透,自是不易。”
顾长庚沉稳的声音里带着一种历经沙场磨砺出的坚韧,
“我们可借商队之名,先在城中立足,结交官吏,摸清各方势力盘根错节的关系,再寻其弱点,或利诱,或分化,或借力打力。至于北疆军屯,初期我们可伪装成流民自发垦荒。”
他目光灼灼地看向她,“这非一日之功,也非一人之力可成。但正因为难,才值得你我倾力为之。路,是一步步走出来的;基业,是一砖一瓦垒起来的。”
他的话像是拨开了云雾,为她那个看似遥远的蓝图,勾勒出一条隐约可行的路径。
陆白榆与他对视一眼,眼角突然弯起一抹好看的弧度,
“有侯爷同行,纵使前路荆棘丛生,我亦无惧无畏!”
他被她眼中细碎的光芒晃了一下心神,心跳陡然乱了节奏。
她却不知想到了什么,突然眉间微蹙,视线再次扫过舆图,落在了“歧阳镇”上。
“怎么了?”他下意识地放低了声音。
她却突然抬眼,视线牢牢锁住他被窗外雪光映照得有些模糊的侧脸。
一个曾被她忽略的细节,骤然与他的布局和他过往的退让碰撞在一起,在她心底炸开雪亮的光。
“侯爷。”
顾长庚轻轻“嗯”了一声。昏沉光线下,他的目光一如既往的沉静,但又好似多了些说难以言说的东西,
“阿榆为何这般看着我?”
“那日青州城外山林中,我邀你一同出面,招揽李观澜他们,你却只以一句‘你办事,我放心’推辞。”
陆白榆的目光灼热滚烫,却多了点探究与了然的意味,
“如今想来,你并非不认同,也非不屑为之。你是有意为之,对么?”
肩头落了片被风卷进来的雪花,瞬息融化。
她前倾了身子靠近他,语气已然笃定,“你故意将那份施恩招揽、笼络人心的机会让给了我。”
顾长庚静静地听着,唇角牵起一抹极淡的弧度,脸上没有任何被戳破的窘迫,
“他们需要效忠的,是一个能带领他们走出绝境,给予他们未来的‘明主’。这个明主,从始至终都只能有一人。”
短短一句话,却像重锤敲在陆白榆的心上,让她的心猛地一颤。
她突然明白了这退让背后的深意——
他是在为她铺路,为她树立绝对的权威。
作为镇北侯府名正言顺的继承人和曾令敌人闻风丧胆的边军统帅,若那日他与她并肩而立,太学生们敬畏与目光必然会分散。
他退后一步,隐入阴影,便是将她毫无保留地托于明堂之上。
让她众望所归,成为这群太学生不容置疑的恩主。
他是在为团队杜绝未来的隐患。
派系之争,往往始于微末。
他若插手,即便无心,难保将来不会有无谓的揣测与站队。
他主动避嫌,从源头上就斩断了这种可能,为这个新生势力的长远团结打下了最坚实的基础。
想通这一切,陆白榆心中涌起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目光变得极为复杂。
眼前这个男人,他有理想有抱负,他背负了国仇家恨,可为了成就她,他却选了一条最艰难的路。
他既有“心如明镜,志在千里”的格局,又有“断腕求存,甘为基石”的气度。
他将自身的威望和顾家残存的影响力都化作养料,毫无保留地渡让给了她。
这样的胸襟与智慧,这样的信任与情义,远比任何慷慨激昂的话语更加滚烫。
“我明白了。”陆白榆缓缓吐出一口气,声音很轻,却带着沉甸甸的份量。
所有的惊涛骇浪,最终都化作了这平静的四个字。
她没有言谢,因为那会亵渎这份厚重的托付。
“前路艰险,你只管放手去做。”
他唇角的笑意又深了些,目光掠过窗外纷飞的雪花,投向朔州城的方向,
“只要你愿意,顾长庚永远都是你最坚固的后盾。”
雪落无声,车厢内一片静谧,却有一种无形的纽带,在此刻悄然缔结。
他甘愿隐于幕后,做她登高的基石;而她,将承载着这份毫无保留的支撑,去搏一个他们的未来。
这场雪日里的同盟,因绝对信任与共同野望,坚不可摧。
第四日午后,队伍攀上一道漫长的山梁。
前方斥候快马回报,“夫人、侯爷,朔州城快到了。”
陆白榆掀开车帘,一股混合着寒气和尘土的风扑面而来。
她极目远眺,一座雄壮的城楼巍然矗立在两山夹峙的宽阔河谷之中,饱经风霜的夯土城墙高大厚重,在冬日阴霾下显得格外苍劲雄浑。
“朔州已是边陲重镇,周凛‘赴任’之事,离北疆越近,变数越大。”
顾长庚语目光掠过城外旷野,语调冷静,“大队人马入城,太过扎眼,也不宜入城。”
“正是。周凛的队伍不能再住官驿,和厉铮在城外扎营才稳妥。对外就说家眷车马劳顿,需在城外休整。”
陆白榆点点头,“但既然来到朔州城外,不入城也说不过去。可让他以拜会同僚,熟悉防务为名义入城。他有官身,探听消息也要方便些。”
“至于我们,则以商队身份,带少量人手住进城内客栈,既能灵活行事,也能借城中资源探听消息。陶闯,把我和侯爷的决定告知周凛与厉铮。”
陶闯:“是,主子。”
消息传下去,大队人马很快在城外西南五里处扎营。
陆白榆则同顾长庚一道,带着三十余人朝朔州城门疾驰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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