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水顺着江瓷的雨衣帽檐滴落,在泥泞的地面上砸出一个个小坑。她蹲在案发现场——一座已被盗掘的唐墓旁,指尖轻轻捻起一撮混在脚印中的泥土。冰冷的雨水打在她的手背上,却唤不起丝毫痛觉。这是她先天性痛觉缺失症的常态,此刻却成了优势——她能全神贯注于泥土中那抹异常的紫红色。
江顾问,嫌疑人带到了。年轻警员小跑过来,溅起的泥水沾湿了裤腿。
江瓷抬头,看见两个警察押着个瘦小男人走来。那人佝偻着背,眼睛滴溜溜转,活像条泥鳅——难怪外号如此。
就是这孙子。刑警队长老陈抹了把脸上的雨水,泥鳅张老三,前科累累的惯偷。昨晚有人看见他在这一带晃悠。
警官,冤枉啊!泥鳅扯着嗓子喊,我就是来挖点野菜!那破罐子我看都没看见!
江瓷没急着说话。她摊开掌心,让雨水冲刷掉普通泥土,留下几粒紫红色的砂砾。在灰暗的天色下,这些砂砾泛着金属般的光泽。
紫金土。她轻声说。
老陈凑过来:
长沙窑特有的釉料基底。江瓷站起身,雨水顺着她的马尾辫往下流,这种矿物只出产于铜官镇往南三公里的老矿坑,民国后就停产了。
泥鳅突然安静下来,眼神闪烁。
江瓷走到他跟前,突然抓起他的右手。泥鳅的手掌粗糙,指甲缝里却出奇干净——太干净了。
你洗手了。江瓷说,但没洗干净。
她翻开泥鳅的衣领,在内侧发现一抹紫红。泥鳅的脸色瞬间惨白。
回去验指甲缝。江瓷对老陈说,紫金土颗粒会卡在皮肤纹理里,普通肥皂洗不掉。
老陈咧嘴一笑:江顾问果然名不虚传。他转向泥鳅,现在想说了吗?那诗文壶在哪?
我...我不知道什么诗文壶!泥鳅的嗓音发颤,就有人花钱让我来踩点...说事成后分我两万...
江瓷眯起眼。唐代长沙窑诗文壶在黑市至少值七位数,这报价低得可疑。
雨势渐大,众人撤回临时搭建的雨棚。江瓷脱下湿透的外套,露出左臂上那道十厘米长的疤痕——三个月前追查钧窑盗掘案时留下的。没有痛觉的代价,就是更容易受伤。
江老师。一个沙哑的声音从背后传来。周三爹拄着枣木拐杖走进雨棚,青布褂子半点没湿,仿佛雨水都绕着他走。这位七十岁的长沙窑非遗传承人,是江瓷特意请来的顾问。
三爹,您看这个。江瓷递上密封袋里的紫金土样本。
老人枯瘦的手指捻了捻土粒,突然剧烈咳嗽起来。江瓷连忙扶他坐下,却见老人从怀里掏出个锡制酒壶,抿了一口才缓过气。
错不了...周三爹的嗓音像砂纸摩擦,这是老矿坑底层的鸡血紫,我爷爷那辈就用完了。他浑浊的眼里闪过一丝精光,有人动了封矿。
江瓷心头一跳。这意味着盗贼不是普通毛贼,而是掌握专业知识的团伙。
诗文壶...周三爹突然说,是不是壶身刻着君生我未生那首?
江瓷点头。这是墓志铭上记载的内容。
老人长叹一声,从褡裢里取出个粗布包。层层揭开后,露出块巴掌大的瓷片,上面依稀可见几个青釉字迹。
这是我二十年前在废窑里捡的。周三爹的手指轻抚过瓷片,真正的长沙窑诗文壶,要经过三烧三釉...
雨点敲打棚顶的声音忽然远去。江瓷全神贯注地听着老人讲述:第一次素烧定型,第二次施釉下彩,第三次高温成瓷。每道工序间,都要用特制竹刀在胎体刻诗,最后施透明釉密封。如此,诗文才能历经千年而不褪。
现在的仿品...周三爹冷笑一声,烧两遍都嫌费工!
江瓷突然想到什么,快步走到证物台前。那里放着墓里留下的碎片——盗墓贼打碎的陪葬品。她拿起放大镜仔细观察断面。
三烧三釉...她喃喃自语,这些碎片只有两层釉面。
老陈凑过来:什么意思?
墓里的壶是赝品。江瓷抬头,雨水顺着她的下颌线滴落,真品早就被调包了。
棚外突然传来引擎轰鸣。江瓷冲出去,正好看见一辆黑色SUV碾过泥潭疾驰而去。车窗摇下的瞬间,她瞥见副驾上放着一个青布包裹,形状像极了...
诗文壶!江瓷大喊,但车已消失在雨幕中。
她转身要追,却被周三爹拽住。老人往她手里塞了那块瓷片,低声道:铜官帮...
江瓷一愣。这个消失在六十年代的盗墓团伙名称,连省厅档案室都少有记载。
雨更大了。江瓷握紧瓷片,紫金土的颗粒硌着掌心。没有痛觉,但她知道,自己正触及某个巨大阴谋的边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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