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惊秋醒来时，窗外的月光正落在床沿，像一匹铺开的银纱，轻轻覆在床脚。
她动了动手指，感觉到身边有个人趴在床边，呼吸轻得像小猫，均匀而微弱。
她转过头，看到池南衡的睡颜。他的眼下有着浓重的青黑，像被墨笔晕染过，脸色苍白得吓人，嘴唇甚至泛着淡淡的青紫色，显然是灵力耗竭过度。
他手里还攥着半张没画完的符纸，上面的朱砂歪歪扭扭，有好几处都画出了符纸边缘，像是耗尽力气才画上去的，那是她教他画的“清心符”，说是能安神定气，最适合灵力紊乱时用。
叶惊秋的心突然一软，像被什么东西轻轻撞了一下，泛起细密的疼。
她抬起手，指尖轻轻抚上他的脸颊，那里还有未干的泪痕，皮肤滚烫，像是在发低热，定是强行催动“破界阵”伤了根基，又硬撑着渡灵力给她的缘故。
“池南衡。”她的声音有些沙哑，像被砂纸磨过，却足够清晰，在安静的房间里荡开轻浅的回音。
池南衡猛地惊醒，像被踩了尾巴的猫般弹起来，动作太急，带得身下的木凳发出“吱呀”一声惨叫，他踉跄了一下，差点摔倒在地。
看清叶惊秋睁着眼睛，他眼里瞬间炸开狂喜的光，声音都在发颤：“惊秋！你醒了？感觉怎么样？心口疼不疼？喉咙干不干？要不要喝水？我去给你倒！”
他语无伦次地说着，手忙脚乱地转身想去桌边拿水杯，却被叶惊秋轻轻拉住了手。他的手背上有几道狰狞的伤痕，是被魔气灼伤的，结痂处泛着难看的紫黑色，还沾着点干涸的血迹。
“别忙了。”叶惊秋看着他眼里的红血丝，那是熬了不知多少个时辰的证明，还有眼底深处掩饰不住的欣喜与后怕，心里的某个角落突然塌陷下去，软得一塌糊涂。
她用指腹轻轻摩挲着他手背上的伤痕，动作轻柔得像对待易碎的珍宝，“这伤怎么没处理？素心师姐没给你药膏吗？”
池南衡这才低头看到自己的手，像是刚发现似的，不在意地摆摆手：“小伤，不碍事。”目光落回叶惊秋脸上，又变得小心翼翼，“你别管我，你感觉怎么样？我去叫素心师叔来给你看看脉？”
“不用。”叶惊秋摇摇头，指尖从他的手背滑到手腕，轻轻搭上去，能感觉到他的脉搏虽然急促，却比预想中平稳些，“你的灵力耗得太狠了，丹田处是不是发空？”
池南衡愣了一下，没想到她刚醒就先关心这个，脸颊微微发烫，讷讷道：“有、有点，不过休息几天就好了，我年轻，恢复得快。”
叶惊秋却没接话，只是看着他的眼睛。那双总是亮得像星子的眼睛，此刻因为熬夜和灵力透支而布满红丝，却依旧执拗地望着她，像只守着猎物的小兽，满眼都是“你终于醒了”的庆幸。
“池南衡，别再做傻事了。”这是她第一次这样连名带姓地叫他，没有带“师侄”的称呼，声音里带着一丝自己都没察觉的温柔，像春风拂过湖面，“破界阵很伤根基，你不要命了？”
池南衡愣住了，张了张嘴，想说“为了你，命算什么”，却在看到叶惊秋的眼睛时，把话咽了回去。那双总是清冷如月光的眸子里，此刻竟盛满了担忧，像含着一汪春水，还有一丝他不敢多想的情愫，像投入湖面的石子，漾开圈圈涟漪。
“我…”他张了张嘴，突然说不出话来。平日里对阵法侃侃而谈的自信消失得无影无踪，只剩下少年人被戳中心事的慌乱，耳朵尖悄悄红了。
叶惊秋却看懂了他眼里的慌乱，像个做错事的孩子，想解释又不知从何说起。她轻轻笑了笑，那笑容很淡，却像春风拂过冰封的湖面，瞬间融化了池南衡所有的不安。
她想起他冲进聚魔阵时的疯狂，想起他抱着她杀出重围时的坚定，想起昏迷中感觉到的那股执拗的灵力，原来，这个比她小几岁的少年，早已悄悄把她护在了心上。
她想起去年冬天，他捧着自己画的阵图来请教，手指冻得通红，却眼睛发亮地说“师伯，我想快点变强”；想起他在演武场被邢烨白打败，却偷偷抹了把脸就说“下次我一定赢”；想起他总借着请教问题的由头，往银月峰跑，每次都带些他自己种的灵植，说是“给师伯补灵力”那些被她忽略的细节，此刻像串起来的珠子，在月光下闪着温润的光。
池南衡看着她的笑容，突然就明白了。
他猛地明白过来，那些藏在阵法里的关心，那些借着请教问题的靠近，那些生死关头的不顾一切，她都懂了。
池南衡的眼眶又热了，像是有暖流从心底涌上来，烫得他鼻子发酸。
他反握住叶惊秋的手，紧紧地，像是握住了全世界，力道大得几乎要捏碎她的骨头，却又在察觉到她轻微的瑟缩时，立刻放轻了力气，只敢用指尖小心翼翼地回握。
“我…”他吸了吸鼻子，声音带着浓重的鼻音，却异常坚定，“下次不会了。下次我会变得更强，强到能护住你，不用再用破界阵这种笨办法。”
叶惊秋没说话，只是回握住他的手。
窗外的月光正好落在两人交握的手上，温柔得不像话，像为这迟来的心意，披上了一层圣洁的纱。
“你画的清心符，还缺点火候。”叶惊秋突然开口，声音带着笑意，“等我好点了，教你怎么握笔，朱砂要调得稠些，才不容易晕开。”
池南衡猛地抬头，眼里的惊喜几乎要溢出来：“真的？”
“嗯。”叶惊秋点头，看着他瞬间亮起来的眼睛，补充道，“还有你的七星阵，我记得你说能困元婴期修士？等我能下床了，陪你试试阵眼。”
池南衡用力点头，嘴角咧开一个大大的笑容，眼底的红血丝都显得不那么刺眼了。
他想说些什么，却觉得任何语言都多余，只是紧紧握着她的手，仿佛这样就能确认，眼前的一切不是梦。
月光静静流淌，房间里很安静，只有两人轻轻的呼吸声交织在一起。
他们终究，还是等到了彼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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