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些他曾经吹出去的牛,此刻都变成了无形的巴掌,从四面八方扇回他的脸上。他能想象到,那些听过他吹嘘的亲友,在得知真相后,会露出怎样讥诮的神情。这突如其来的打脸,让他猝不及防,无地自容。他没法像三姐那样歇斯底里地咒骂,也无法像唠叨那样立刻找到新的“攀比点”。他只能沉默,用沉默来抵挡这铺天盖地的尴尬和羞耻。他那建立在妻子“神通”之上的可怜自尊,随着产房里那一声“是女孩”的宣告,轰然倒塌,只剩下一地鸡毛和无声的难堪。
此时的病房里,那股剑拔弩张的紧张气氛,仿佛被这个新生女婴微弱的呼吸声悄然吹散了。许慕尘像是终于从一场僵梦中惊醒,率先打破了沉默,他凑近了些,声音带着一种刻意营造的、甚至有些过分的温柔:
“没事的,”他看着那个皱巴巴的小婴儿,努力让嘴角上扬,“闺女…闺女我也喜欢。”
这句话像一道脆弱的堤坝,暂时挡住了三姐心中翻涌的、本欲向他倾泻的怒火与委屈。她看着他,这个在法庭上“背叛”了她的男人,此刻脸上竟也带着一丝和她同病相怜的狼狈。她忽然失去了继续追究的力气和勇气。
一种奇特的默契在两人之间无声地达成。三姐刻意地遗忘了许慕尘在法庭上那“不合时宜”的清醒和同意,仿佛那一段从未发生过。而许慕尘,则用此刻这句违心的“喜欢闺女”,来抵消自己之前所有夸下海口的尴尬。
在各自相互抵消的算计与妥协之下,一种基于逃避和自欺的平衡,暂时回归了。这谈不上温馨,更算不上幸福,更像是一场灾难过后,幸存者清理出一小片勉强能栖身的废墟。
时间倏忽而过,转眼就到了孩子办满月的日子。这注定不是一场简单的庆典,而是两个家族间又一次没有硝烟的较量,是面子工程的关键时刻。
三姐心里七上八下,她最担心的,就是许慕尘家那些亲戚,尤其是几杯酒下肚后,管不住嘴,把许慕尘之前结过婚、还有个孩子判给前妻这些破事儿,当着自家亲戚的面秃噜出来。那她家可就里子面子全掉地上了。许慕尘也深知利害,提前再三叮嘱自己父母:“爸,妈,今天千万管住嘴,不该说的一个字都别说,就当是为了我。”
宴会厅里,果然已是高朋满座。大红桌布铺着,菜肴丰盛,酒水齐备,看似一派喜庆。三姐家的亲戚和许慕尘家的亲戚分坐几桌,脸上都挂着应景的笑容,但眼神交错间,满是探究与比较。
七大姑八大姨们早已就座,嘴巴自然也没闲着,压低的议论声像蚊子一样嗡嗡作响,焦点无一例外,都是今日的主角——三姐。
“瞧瞧,这排场不小,看来是真挣着钱了?”
“哼,钱怎么来的谁不知道?就是苦了之前那个兰花……”
“听说法庭上闹得可难看了,孩子抚养权都没争过来?”
“她呀,就是心太高……”
这些是是非非,像一层无形的烟雾,弥漫在推杯换盏的热闹之下。三姐抱着孩子,强装笑颜,穿梭在席间敬酒,耳朵却竖得老高,警惕地捕捉着任何可能对她不利的交谈,心始终悬在嗓子眼。这场满月宴,对她而言,无异于一场公开的刑场。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热闹是别人的,许慕尘的父母坐在主桌旁,脸上的笑容越来越勉强,心里像是打翻了五味瓶,很不是滋味。
老两口虽然没什么大本事,靠着低保过日子,但越是如此,那点面子越是看得比天还大,面子大于一切。
眼下这场面,看着格外刺眼。这满月酒,主办方是大锤,亲家公忙前忙后,张罗清酬,俨然一副东道主的派头。来的宾客,也多是三姐家的亲戚,他们老许家倒像是来作陪的。
“这算怎么回事?”许慕尘的母亲用胳膊肘悄悄碰了碰老伴,压低声音,满腹牢骚,“我家慕尘这……这不成上门女婿了吗?这生的孩子,总归是我们老许家的根吧?这么弄,把我们老两口当什么了?空气?摆设?”
她越想越憋屈,感觉周围人投来的目光都带着怜悯或讥笑。自家孙子(虽然是个孙女)的满月酒,自己却像个外人,一点话语权都没有,这让他们那点本就脆弱的自尊心,受到了严重的伤害。这场原本该是喜庆的宴会,对他们而言,却成了公开处刑的刑场,每一分钟都是煎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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