制将军李过站在牛金星身旁,他是李自成的侄子,二十出头,脸上还带着几分青涩,眼神却像老战士一样锐利。
他手里攥着一把短柄斧,斧刃上还沾着前几日与明军厮杀时的血渍,早已冻成黑褐色。他时不时抬头望向城头,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斧柄,眼神里满是跃跃欲试——他盼着这场仗快点开始,好为死去的爹娘报仇。中军帐旁,架着八门从明军手里缴获的“虎蹲炮”,炮身是铁铸的,泛着冷光,炮口早已瞄准了延安城南门的城楼。炮手们裹着蓑衣,蹲在炮旁,手里拿着麻布,反复擦拭炮管——他们知道,这八门炮是大顺军唯一的重武器,容不得半点差错。炮膛里的火药味混着雪水的湿气,在风中弥漫开来,连老槐树的枝桠都似在微微颤抖。
“闯王!城头动了!”趴在最前排的侦哨突然嘶吼一声,声音里带着一丝颤抖,却格外清晰。李自成猛地挺直身子,顺着侦哨指的方向望去——只见延安城南门的吊桥缓缓放下,“嘎吱嘎吱”的绞盘声在寒风中格外刺耳,像是老木头在哀鸣。紧接着,一阵整齐的马蹄声从城门内传来,“噔噔噔”的,像是闷雷滚过泥泞的黄土塬,连地面都似跟着震颤起来。
孙传庭此刻正坐在中军的枣红马上,身上穿着一件玄色的棉甲,甲片用铜钉固定着,雪落在甲片上,很快就化了,留下一道道水痕。他比李自成大十八岁,脸上带着文官特有的清瘦,却因常年在陕西赈灾、剿匪,眉宇间多了几分悍厉。他的胡须修剪得整齐,嘴唇抿成一条直线,眼神锐利得像鹰隼,扫视着城外的大顺军阵列。他刚接任陕西巡抚不久,深知延安是关中的门户,一旦失守,大顺军就能长驱直入,威胁西安,因此早就布好了防御阵型。他没有急着下令冲锋,而是对身旁的副将说:“让神机营先上,列三排横队,用三段射。”
副将立刻领命,挥动令旗。很快,一千五百名“神机营”火铳手从城门内走出,他们穿着蓝色的号服,号服胸前绣着“神机”二字,每个人都戴着铁盔,铁盔上蒙着一层薄雪。他们列成三排横队,第一排火铳手半跪着,膝盖陷在泥浆里,却依旧挺直腰背;第二排站着,双手持枪;第三排则在后面装填弹药——这是孙传庭从戚继光《纪效新书》里借鉴的“三段射”战法,他知道大顺军骑兵机动性强,必须用持续的火力压制,才能挡住对方的冲锋。神机营士兵手里的火铳长约五尺,枪管上刻着“崇祯四年造”的字样,是工部统一铸造的,枪托用硬木制成,握在手里沉甸甸的。不少士兵的袖口还沾着墨痕——他们原本是府衙的文书,孙传庭到任后,将他们编入神机营,教他们使用火铳。此刻他们虽紧张得手指发白,却依旧牢牢握着枪,眼神里满是决绝——他们知道,延安城破,他们全家都活不了。
神机营的后面,是四千名“车营”士兵。他们推着一百五十辆偏厢车,每辆车的轮子都有三尺高,用硬木制成,外面裹着铁皮,在泥泞里滚动时,发出“咯吱咯吱”的声响。车身侧面也裹着铁皮,上面留着射击孔,车上架着一门小型佛郎机炮,炮口对着城外。车与车之间用铁链连接,形成一道移动的“铁墙”——这是孙传庭上任后,挪用府库银两赶制的,专门用来应对大顺军的步兵冲锋。车营的士兵躲在车后,手里拿着长柄钩镰枪,枪杆长约七尺,是用枣木做的,枪头是弯曲的铁钩,磨得发亮。孙传庭研究过李自成的战术,知道大顺军擅长盾阵推进,便特意设计了这种兵器——只要大顺军士兵举盾靠近,就能用钩镰枪勾住盾牌,再用力一拉,让士兵失去平衡,随后用刀砍杀。车营统领是陕西都司吴自勉,他早年在辽东当兵,打过后金,此刻他站在一辆偏厢车上,手里拿着一面令旗,朝着士兵们喊道:“都给我把车阵扎稳了!孙大人说了,守住阵形,就是守住延安!守住延安,就是守住咱们的家!谁要是后退一步,军法处置!”声音洪亮,在寒风中格外清晰。
车营的两侧,是孙传庭从延绥镇调来的两千名边军骑兵。这些骑兵都是常年在长城沿线与蒙古人作战的老兵,骑术精湛,战马高大,马身上披着薄甲,甲片上刻着简单的云纹。每个骑兵手里的马刀,都是用西域精铁打造的,刀身薄而锋利,能一刀劈开大顺军的粗麻布甲。骑兵统领是延绥游击将军高杰,他跟李自成打过一次仗,去年在韩城,靠着骑兵突袭,赢了一场小胜。此刻他勒着马,手指在马刀的刀柄上反复摩挲,刀柄缠着防滑的麻绳。他时不时低头检查马刀的绑绳,目光死死盯着大顺军的游骑营,嘴里低声对身边的亲兵说:“等会儿冲的时候,别跟他们缠斗,先把对方的旗手砍了——孙大人说了,乱其指挥,就能乱其阵脚。记住,咱们的目标是游骑营的左翼,那里是他们的薄弱点!”亲兵用力点头,手按在刀柄上,眼神里满是凝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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