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福王啜了口酒,手在侍女腰上摩挲。
“周延儒……倒了。”长史压低声音,“正月十八在午门外被英国公张世泽擒拿,当夜下诏狱。正月十九早朝,陛下亲审,列出十大罪状,判……凌迟,诛九族。”
“咔嚓。”
琉璃杯落地,碎成无数片,葡萄酒溅了一地,像血。
福王猛地坐直,脸上的肥肉都在颤抖:“诛九族?那……那本王的世子……”
“世子无恙。”长史急忙道,“陛下下旨,说世子年幼,且久居洛阳,与周党之事无涉,特旨宽宥。只是……只是命世子即刻进京,入宗人府‘读书’。”
“读书?”福王脸色煞白,“那是软禁!是扣为人质!”
他推开侍女,踉跄站起来,在暖阁里来回踱步,像头困兽。肥硕的身子撞翻了香炉,踢倒了花瓶,一片狼藉。
周延儒倒了,他的靠山就没了。不,不止是靠山——周延儒是他谋取那个位置的最重要盟友!他们计划了三年,从结交白莲教到拉拢科尔沁部,从囤积粮草到收买宫中太监,每一步都走得小心翼翼,眼看就要成了……
可现在,全完了。
“王爷,还有一事。”长史声音更低了,“宫中那位‘贵人’……暴病身亡了。”
福王腿一软,瘫坐回椅子上。
王之心,那个伺候崇祯七年的老太监,也死了。这意味着什么?意味着崇祯把宫里周党的钉子,全拔了。
“陛下……陛下是不是知道了什么?”他颤声问。
“应该不知道王爷参与其中。”长史分析道,“周延儒到死都没供出王爷,因为供出来,他最后一点血脉——他那刚满月的孙子,也保不住。他不敢。”
福王稍稍松了口气,但随即又绷紧神经:“那世子被召进京……”
“是警告。”长史沉声道,“陛下在告诉王爷:您安分守己,世子就平安无事;您若有不轨之心,世子就是第一个祭旗的。”
暖阁里死一般寂静。
只有炭火“噼啪”的轻响,和福王粗重的喘息声。
良久,福王忽然笑了。笑声开始很轻,然后越来越大,越来越癫狂,最后笑得眼泪都出来了。
“好……好啊!本王的好侄儿,好皇帝!”他抹去眼泪,眼中却闪过怨毒的光,“十七岁登基,扳倒魏忠贤,清洗阉党,现在又除了周延儒……好手段,真是好手段!可你别忘了,这大明江山,本该是谁的!”
长史吓得“扑通”跪地:“王爷慎言!慎言啊!”
“慎什么言?”福王猛地站起,脸上的肥肉狰狞扭曲,“当年若不是那些东林党人搞什么‘国本之争’,若不是父皇优柔寡断,现在坐在龙椅上的就是本王!他朱由检算什么东西?一个藩王之子,侥幸登了大位,就真以为自己是天命所归了?”
他越说越激动,一脚踢翻案几:“本王偏不服!本王偏要争!周延儒倒了又怎样?本王还有钱,还有粮,还有这洛阳城!本王就不信,他朱由检敢冒天下之大不韪,对亲叔父下手!”
长史以头抢地,不敢接话。
福王发泄完,重新坐回椅子,喘着粗气,眼中却逐渐冷静下来。他毕竟在藩王位置上坐了二十多年,不是只会享乐的草包。
“世子……什么时候动身?”
“三日后。”
“备一份厚礼,让世子带上。”福王缓缓道,“黄金五千两,玉器十件,绸缎百匹,再挑二十个美貌侍女——送给陛下,就说……就说本王年迈体弱,不能亲自进京朝贺,谨献薄礼,以表忠心。”
长史一愣:“王爷,这……”
“照做。”福王闭上眼睛,“另外,从今日起,王府一切用度减半,裁撤护卫三百人,退还强占的民田一千亩——做给陛下看,做给天下人看。”
他要示弱,要装可怜,要让所有人都觉得,他福王被吓破了胆,从此只想做个安分守己的藩王。
只有这样,才能保住性命,保住……翻盘的希望。
长史领命退下。
暖阁里只剩福王一人。他睁开眼睛,望着墙上那幅《万里江山图》,眼中闪过一丝贪婪,但很快被恐惧取代。
他还不能死。至少现在不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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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日后,北京城,乾清宫。
崇祯看着案上福王进献的礼单,脸上没有任何表情。曹化淳侍立一旁,大气不敢出。
“黄金五千两,玉器十件,绸缎百匹,侍女二十人。”崇祯念着礼单,忽然笑了,“朕这个叔父,倒是大方。”
“王爷说,年迈体弱,不能亲自进京朝贺,谨献薄礼,以表忠心。”曹化淳小心转述。
“忠心?”崇祯将礼单扔在案上,“他若真有忠心,当年就不会暗中支持周延儒谋逆;他若真有忠心,就不会在洛阳强占民田、强抢民女、私设刑堂、草菅人命!”
他越说声音越冷:“这些年来,弹劾福王的奏本堆起来比人都高。朕一直压着,一直给他机会,因为他是朕的亲叔父,因为朕不想让天下人诟病,说朕刻薄寡恩,连亲族都不放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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