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亮了。连续两天两夜没合眼,我的眼球布满了血丝,太阳穴一跳一跳地疼。但我的大脑却异常清醒,甚至带着一种近乎疯狂的亢奋。
三天时间,已经过去了一夜。剩下不到六十个小时。
我没有像无头苍蝇一样到处乱撞,而是强迫自己坐下来,用冻得发僵的手指,在电脑上敲打。我不是在录入快递,而是在写一份东西——一份可能毫无用处,但或许是我唯一能做的、最后的挣扎。
《关于在锦秀花园设立便民快递服务点的情况说明与恳请》
标题打得很大,很正式,试图掩盖内容的苍白。我深吸一口气,开始敲打正文。我没有卖惨,没有哭诉自己的债务和重生,那只会让人把我当成疯子。我尽可能用客观、甚至有点笨拙的官方口吻,陈述事实:
需求存在: 锦秀花园作为大型社区,快递量巨大,原有物业临时堆放点已无法满足需求,导致包裹积压、丢失、损坏等问题,住户投诉增多。(我列举了之前观察到和听到的具体例子,甚至模糊地提到了个别住户的正面反馈)。
尝试与效果: 本人尝试设立临时服务点,在一定程度上缓解了上述矛盾,为部分住户(特别是老人、带娃家庭)提供了取件便利和重物上门等微小帮助。
承认问题: 坦诚当前模式存在不合规之处(无证经营、场地不符、消防隐患),深刻认识到错误和风险。
核心恳请: 恳请街道、物业等部门能考虑到小区的实际需求和民生痛点,能否探索一种合法、合规、安全的模式,比如:
由物业或业委会主导,设立规范的快递服务中心?
或者在现有条件下,指定一个符合安全要求的临时区域,进行规范化管理?
本人愿意全力配合,接受任何监管,承担力所能及的工作,只求能有一个继续服务、合法存在的可能。
写完最后一个字,我长长地吐出一口气。这份“说明”苍白、无力,甚至有些异想天开。我一个负债累累的“黑户”,有什么资格向街道、向规则“恳请”?
但这是我唯一能想到的,不是办法的办法。我要做的,不是对抗规则,而是尝试理解规则,并在规则的缝隙里,为我,也为这个小区确实存在的需求,寻找一个哪怕极其微小的生存空间。
我打印了三份出来,纸张粗糙,墨迹有些晕染。我看着那几张轻飘飘的纸,感觉它们比我搬过的任何一箱快递都要沉重。
接下来,是送信。这更像是一场赌博。
第一站,物业办公室。我再次见到了王经理。这次,我没有丝毫卑微,只是平静地把一份“情况说明”放在他桌上。
“王经理,这是我对驿站情况的一个说明。给街道的我也准备了一份。我知道我违规了,三天后我会自行停业清理。但在那之前,我想最后争取一下,看看有没有可能,为小区找到一个更规范的解决方案。”
王经理看着那份材料,表情极其复杂,有惊讶,有嘲讽,也有一丝不易察觉的……也许是佩服?他大概没见过我这么“轴”的人。
“陈默,你搞这些有什么用?街道会听你的?”
“我不知道。但我想试试。不试,一点机会都没有。”我看着他,眼神没有躲闪。
王经理没再说什么,挥挥手让我出去。
第二站,街道办事处。我在那栋庄严肃穆的大楼前徘徊了很久,鼓足勇气走进去,被门卫拦住。我说我来反映小区快递问题,递上材料。门卫打了个电话,最后让我把材料放在信访窗口。
窗口后面的工作人员面无表情地收下材料,扔进一个塑料筐,里面已经堆了不少文件。“放这儿吧,有结果会通知。”
我的心沉了一下。我知道,这份材料大概率会石沉大海。
从街道办出来,寒风一吹,我浑身冰凉。两种结果都在预料之中,但真正经历时,失望还是像冰水一样浇遍全身。
还剩两天。我能做的,似乎都已经做了。剩下的,只有等待,以及……处理驿站的后事。
我回到地下室,开始默默地整理。把快递一件件核对清楚,联系未取件的住户,提醒他们尽快来取。同时,我也在小白板上写了通知:“因配合整顿,本服务点将于三日后暂停服务,请各位邻居尽快取走快递,带来不便敬请谅解。”
通知一贴出,立刻引起了轩然大波。来取件的人纷纷询问:
“小陈,怎么了?为什么不做了?”
“停了我们怎么办?又回物业那边挤破头?”
“是不是有人找你麻烦?”
我只好一遍遍解释,是按规定需要整顿。看到他们脸上真实的失望和焦急,我心里像打翻了五味瓶。这种被需要的感觉,曾经是我坚持下去的动力,现在却成了最锋利的刀,切割着我的无能为力。
时间在压抑和焦灼中流逝。第二天过去了,街道和物业都没有任何消息。
第三天,最后一天。上午,我几乎已经不抱任何希望,开始收拾自己的私人物品——那台破电脑,那个小太阳,那个暖水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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