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司的低息贷款批下来了，数额不算大，但对于我们来说，是笔巨款。钱到账那天，手机短信提示音响起，我看着屏幕上那一串数字，手心有点出汗。这不是收入，是债，一笔更规范、但压力丝毫不减的债。
孙师傅凑过来看，咂咂嘴：“乖乖，这么多钱！小陈，咱是不是先拿一部分，把之前那些要命的网贷还上点？利息太高了！”
我摇摇头，点开电脑上那份和贷款申请一起提交的《资金使用计划书》。“不行，孙哥。这钱怎么用，是跟公司报备过的，有监管。主要用途就三项：改造驿站环境、买辆二手面包车、预留部分业务周转金。每一笔支出，都得有票据，要入系统账的。”
“这么麻烦？”孙师傅皱起眉。
“拿人家的钱，就得守人家的规矩。”我关掉计划书，“这钱是拿来生钱的，不是用来填窟窿的。填了旧窟窿，挪用了这笔，下次考核通不过，后续扶持可能就没了。”
第一步，改造驿站。我们请了个熟悉的装修队，没大动干戈，主要是重新粉刷了墙面，换了更亮的LED灯，在门口做了个带雨棚的取件等待区，货架也换成了更结实、带标签分类的款式。整个驿站看起来明亮、整齐了不少。钱阿姨摸着新刷的墙，笑着说：“这下像个正经办事的地方了。”
第二步，买车。这是个大头，也是关键。有了车，孙师傅他们跑远点的清洗、维修单子就方便多了，也能接一些小件货物的短途运输。我们跑了几个二手车市场，最终花了两万多，定下一辆车况还算不错的五菱宏光。虽然旧，但皮实能装。孙师傅拿到车钥匙那天，像个孩子似的，里里外外擦了三遍。
剩下的钱，我留了一部分作为备用金，其余投入了业务周转。比如，预付了一批常用的清洗剂、零配件，跟供货商谈下了更优惠的现结价格；印制了更规范的服务宣传单页；还给孙师傅和钱阿姨他们每人预支了一小笔工资，稳定军心。
钱花出去，变化是立竿见影的。驿站环境好了，来取件的客户评价不错，感觉更正规了。有辆车，底气也足了。之前因为距离远不敢接的、位于新区那边的几个小区保洁订单，孙师傅现在能开车去了，效率高了不少。因为有了预付款，拿货成本降低，清洗业务的利润空间也稍微大了一点点。
但压力也随之而来。每个月，除了要应付原有的债务和开支，现在又多了一笔需要按期偿还的银行贷款本息。公司的系统里，专门有一个贷款管理模块，每笔钱的用途、票据上传、还款计划，一清二楚。我感觉自己脖子上套的缰绳，又紧了一圈。
一天晚上，对完账，我看着报表上“本月应还贷款本息那一栏，叹了口气。虽然业务量在缓慢增长，但利润薄，覆盖掉所有刚性支出后，能用于还旧债的结余，依然少得可怜。四十万的债务大山，只是被新土稍微覆盖了一下，山体依旧庞大。
孙师傅看我对着电脑发愁，递过来一根烟：“愁啥？车买了，驿站也像样了，活儿慢慢多了，总会好的。”
我接过烟，没点。“孙哥，这贷款是把双刃剑。用好了，是梯子，能爬高一点。用不好，利息就能把咱们拖垮。下个月，要是增值服务的单量上不去，光靠快递那点分成，还贷款都紧巴巴。”
“那就想办法多接活儿！”孙师傅吐了个烟圈，“现在有车了，远点的活儿也能干。我明天就去那几个新小区转转，发发传单。”
正说着，我的手机响了，是父亲。心里一紧，通常晚上来电，多半是母亲的事。
“爸，怎么了？妈不舒服？”
“不是不是，”父亲的声音带着点难得的轻松，“你妈这几天感觉挺好，新换的药效果不错。是小默你……你上次打回来的钱，还剩一些，我跟你妈商量，这个月的药费我们先用自己的退休金垫上，你那钱留着做生意，别太难为自己。”
我鼻子一酸，喉咙像被什么堵住了。父母永远在替我省，却不知道我背着的，是他们无法想象的沉重。
“爸，不用，药费该花就花，我这边周转得开。”我尽量让声音平静。
挂了电话，我心里更不是滋味。贷款带来的这点改善，在庞大的债务和家庭责任面前，显得如此微不足道。
“家里有事？”孙师傅问。
“没事。”我摇摇头，掐灭了没抽几口的烟，“孙哥，你说得对，得多接活儿。明天开始，你开车，带着新印的宣传单，把周边五公里内的小区、商铺都跑一遍。不光清洗维修，把我们那个‘临时看护’、‘跑腿代办’的服务也推出去。咱们得让这笔贷款，尽快生出更多的钱来。”
“明白！”孙师傅把烟头摁灭，“你就瞧好吧！”
贷款像一针强心剂，让驿站有了点扩张的底气。但同时也把我们绑上了一辆更快的战车，只能前进，不能后退。每一步都必须算清楚，每一分钱都要花在刀刃上。
我知道，真正的考验，现在才刚开始。用这笔借来的钱，我们能跑多快，跑多远，直接决定了是爬出深渊，还是跌得更深。
夜还长，路也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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