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清鸢行动迅速，不过两日，一份名为“节流增效若干条陈”的草案便初步拟定完毕。其中除了几项无关紧要的流程优化建议外，最核心、最显眼的两条便是：一，缩减各院非必要的额外点心、瓜果及精致小菜的份额，统一标准；二，削减各房管事、大丫鬟等有脸面下人的夏季冰例份额，鼓励共用。
她并未立刻将草案呈给老夫人或二夫人，而是故意在誊写时，“不慎”让负责打扫书房的小丫鬟看到了草案的大致内容。很快，府中要大规模削减下人福利的消息，如同长了翅膀一般，在下人圈子里悄然传开，引发了不小的骚动和私下议论。
风声自然也传到了各房主子耳中。二夫人周氏听闻后，心中暗喜，却按兵不动，只是吩咐自己院里的下人要“守规矩”，静观其变。其他几房也颇有怨言，但见主事的老夫人和三夫人（病中）都未表态，也暂时观望。
最先坐不住的，是那些利益直接受损的管事和得脸的大丫鬟们。他们不敢直接找沈清鸢理论，便开始各寻门路，向各自的主子诉苦抱怨，或者相互串联，商量对策。一时间，府中表面看似平静，实则暗流涌动，许多原本对沈清鸢代理管家持中立甚至支持态度的下人，也开始心生不满。
沈清鸢对此仿若未觉，依旧每日按部就班地处理事务，巡查各处，对下人们异样的目光和偶尔的怠慢，似乎毫无察觉。
这日午后，沈清鸢正在核对一批修缮屋顶的工料报价，二夫人周氏身边的赵嬷嬷来了，脸上堆满笑容，手里还端着个食盒：“大小姐辛苦了，夫人让老奴给您送碗冰镇莲子羹来，消消夏日暑气。”
沈清鸢道了谢，让小桃接过。赵嬷嬷却并未立刻离去，而是欲言又止。
“赵嬷嬷还有事吗？”沈清鸢抬眼询问。
“这个……”赵嬷嬷搓了搓手，压低声音说道，“大小姐，有些话，老奴不知该不该说。近日府中，关于缩减用度的传言众多，下头的人心浮动不安，好些人跑到夫人跟前诉苦。夫人也颇为为难，她知道您是为了府中好，但又担心操之过急，寒了下人们的心，反而生出事端。夫人让老奴悄悄问问您，这章程……是否还有回旋的余地？或者，缓一缓再说？”
这话说得十分漂亮，既点明了问题，又显得二夫人顾全大局、体贴下人，同时还把压力抛给了沈清鸢。
沈清鸢心中明白，周氏这是见火候差不多了，开始以“安抚人心”为名，行“逼宫”之实。若自己坚持，便是刚愎自用、不顾人心；若自己退让，便是承认考虑不周，威信扫地。
她放下手中的笔，叹了口气，显得颇为烦恼：“嬷嬷所言，清鸢也知道。只是……近日核查账目，发现府中开支比往年同期超出许多，若不想些办法，恐怕到年底核总时会很难看。祖母将管家之责交给我，我岂敢懈怠？不过……”她话锋一转，似有些动摇，“二婶考虑得周全，下人的心思确实要顾及。这样吧，嬷嬷回去禀告二婶，容我再思量两日，看看是否有更妥当的办法。”
赵嬷嬷得了这话，心满意足地离开了。她料定沈清鸢已是骑虎难下、进退两难。
送走赵嬷嬷，沈清鸢脸上那丝烦恼瞬间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脸冷静。火，已经烧起来了，而且朝着她预想的方向蔓延。周氏果然迫不及待地跳了出来，以“顾全大局”的姿态施压。
是时候收网了。
她铺开信纸，开始书写。一封是给老夫人的正式禀报，将“节流条陈”草案及近日府中反应如实陈述，并附上自己对开支异常的分析（隐去了具体指向），最后表示自己年轻见识浅，恐怕处理不当，请祖母定夺。姿态摆得很低，将决定权交回给老夫人。
另一封，则是密信。她详细写明了三婶李氏被下毒一事的前后经过、张婆子的供词、鬼针草证物，以及自己怀疑此事与二夫人周氏有关，并提及近日“节流”风声引发的动荡，疑似有人推波助澜。这封信，她准备通过特殊渠道，直接送到父亲镇国公沈弘的书房。内宅下毒残害妯娌，已触及底线，必须让父亲知晓。
两封信秘密送出后，沈清鸢独坐灯下。她知道，接下来的一两天，将是关键时期。祖母会如何看待她的“无能”与“惹事”？父亲接到密信，又会作何反应？是相信她的指控，还是认为她为巩固权力而构陷二房？周氏在得知她向老夫人“求助”后，又会采取什么行动？是加紧煽动下人闹事，还是……狗急跳墙，有更极端的举动？
府外的夜色中，苏瑜再次传来得到了关于“暗河”的消息，此次内容让沈清鸢本就紧绷的心弦再次猛烈一颤——暗河似乎对“镇国公府近日内宅变动”流露出不同寻常的关注，且有可疑人员在府邸周边出没。内忧未平，外患已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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