竹韵轩的时光,于看似平静之中缓缓流逝。院门紧紧关闭,宫人悄然无声,就连鸟雀仿佛都比别处少了几分生气。沈清鸢心里明白,自己正处于一张无形大网的中央,任何轻举妄动都可能招致更为严厉的看管,甚至会被直接定罪。
最初的焦躁情绪过去之后,她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幽禁,其实也是一个机会。其一,对方将她困在此处,恰恰说明他们有所忌惮,不敢轻易对她下杀手,至少在找到“青玉”或者坐实她“图谋翻案”的罪名之前是这样。其二,宫中虽说耳目众多,但也是信息汇聚的地方,若能巧妙周旋,未必不能获取到有用的情报。
她首先展现出顺从与安分的姿态。每日读书写字、调息养神、打理轩内小圃中本就稀少的几株药草,作息十分规律,毫无怨言。对于负责看守她的宫女和太监,她态度温和且有礼,偶尔还会将自己带来的、未被收走的普通安神香囊或润喉糖分赠给他们,既不会显得刻意讨好,又能释放出善意。很快,几位宫人虽不敢与她深入交谈,但神色间少了几分戒备,多了些例行公事的平和。
然而,沈清鸢并未真的闲着。她以“需要查阅医书来打发时间、精进医术”为由,向负责监管的徐嬷嬷请求,能否从文华阁借阅几本基础医书。这个要求合情合理,而且她如今仍是侍诏,徐嬷嬷斟酌之后,向皇后禀报了此事。皇后大概觉得让她沉迷于医书总比胡思乱想要好,便批准了,但每次只允许借两本,并且需经徐嬷嬷检查后才可送入。
这对沈清鸢而言,已然是一扇宝贵的窗口。她精心挑选书籍,有时选正统医典,有时选偏门杂记。在借阅和归还的短暂交接过程中,她能从送书小太监的只言片语或者徐嬷嬷偶尔流露的神色中,捕捉到零星的信息。比如,睿王萧煜曾进宫向皇上请安,神色一如往常;三皇子近日忙于督办南城善后事宜,颇为得人赞誉;宫外似乎有关于“沈侍诏久未露面”的猜测等等。
同时,她开始仔细观察竹韵轩的日常运作情况。送饭、送水、打扫的时间,人员轮换规律,乃至墙角狗洞、院墙高度、相邻宫殿的动静,她都一一留意。她在为可能需要的自救或者传递消息做准备,尽管她知道,在皇后亲自过问的幽禁之下,逃走的可能性微乎其微,但她必须掌握主动。
这日傍晚,送来的晚膳之中,多了一碟她平日并未点过的精致桂花糕。沈清鸢心中微微一动,装作若无其事地问送膳的小宫女:“今日的点心倒是别致,可是御膳房新添的样式?”
小宫女低眉顺眼地回答:“回侍诏,是温太妃娘娘宫中午后新做的,娘娘念及侍诏,特意让人送来一碟给侍诏尝尝。”
温太妃!沈清鸢心中一暖,又觉酸楚。太妃必定是知晓她被软禁,却又无法直接干预,只能用这种方式表达关切。她拿起一块桂花糕,入口清甜软糯,并无异常。她细细品味,忽然在糕点中心,尝到一丝极淡的、与桂 花香气中混杂着迥异的药材味道——这便是三七粉的气味!味道微苦,具有活血化瘀之效。温太妃此举是在向她暗示什么呢?活血化瘀……是暗示她当下的处境如淤塞之态,需活血通络以寻得出路?还是意味着萧煜的伤势已然痊愈,可以自由行动?
她不动声色地吃完桂花糕,向小宫女道了谢。夜里,她望着那碟剩下的桂花糕陷入沉思。温太妃的关怀如同一股暖流,让她真切地意识到自己并非孤立无援。然而,该如何利用这有限的联系呢?
机会很快以另一种形式降临。几日后,一名负责清扫竹韵轩外围的粗使小太监,在清扫落叶时,“不慎”将几片枯叶扫到了正在小圃边看书的沈清鸢脚边。小太监慌忙赔罪,沈清鸢温和地说“无妨”,在弯腰帮他捡拾落叶时,却感觉手心被塞入一个极小且极硬的纸团。
她内心剧震,脸上却保持着平静,将纸团拢入袖中。回到屋内,她屏住呼吸展开纸团,上面仅有一行极小的字:“青羽安,货已送至王掌柜处,王掌柜说‘玉纹需配旧钥方显真意’。” 字迹潦草,显然是匆忙写成。
青羽安然无恙!而且,她成功将“青玉”的消息(或许还有玉环本身?)传递了出去!“王掌柜”应该是萧煜的人。“玉纹需配旧钥方显真意”——这是否意味着,青玉环上的夔龙纹,需与另一件旧物(钥匙)相互配合,方能揭示其中的真正秘密?这另一件旧物又在何处呢?是还在沈家旧宅?还是早已流落他人之手?
这消息虽简短,却极为关键。它证实了青羽的忠诚与能力,也为下一步追查“青玉”秘密指明了方向。同时,这也表明萧煜已知晓她的处境,并在设法与她沟通、推进调查。这让沈清鸢内心安定了许多。
她将纸条嚼碎咽下,不留一丝痕迹。有了这个突破口,她的心更加踏实了。当下要做的,便是耐心等待,同时继续维持好竹韵轩内“平静”的表象,降低皇后的戒备之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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