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后再次身体不适,皇帝十分关切,允准沈清鸢出竹韵轩前往康宁宫诊视,这本是解除她幽禁状态的良机。然而,三皇子举荐的“神医”同时介入,使得这次诊视充满了变数与凶险。沈清鸢明白,这绝非普通的医疗会诊,而是一场关乎她医术名誉乃至背后政治立场的较量。
她仔细整理好官服和药箱,在徐嬷嬷和两名宫女的“陪同”下,前往康宁宫。一路走去,她能感觉到宫中气氛的微妙变化,投向她的目光中,有好奇、有探究,也有隐隐的幸灾乐祸。
康宁宫内,药香依旧,可太后的气色明显比之前差了许多,斜倚在榻上,精神倦怠,容嬷嬷在一旁小心伺候着。皇帝坐在一旁,面色沉静。三皇子萧景明竟然也在,站在皇帝下首,脸上带着恰到好处的忧色。而他身边,立着一位身着灰色道袍、须发皆白、面容清癯的老者,手持拂尘,颇有几分仙风道骨之感,想必就是那位“妙手神医”。
“臣女沈清鸢,叩见皇上、太后娘娘。”沈清鸢依礼跪拜。
“平身吧。”皇帝抬了抬手,“太后近日” 又觉心悸气短,夜间睡眠不安稳。你且与这位玄尘道长一同为太后诊脉,看看是何缘故。”
“是。”沈清鸢起身,目光与那位玄尘道长短暂交汇。对方眼神平和深邃,却让她感受不到医者常见的仁善悲悯,反倒有种超脱尘世的冷淡。
诊脉依次进行。玄尘道长先诊,他闭目凝神,三指搭在太后手腕上,许久之后,缓缓开口,声音缥缈:“太后凤体,乃是先天心脉不足,加之后天思虑过度损伤心神,肝肾亏虚,致使阴阳失调,气血紊乱。近日天气骤然变化,外邪引发内虚,故而身体不适。贫道认为,应当以‘固本培元、调和阴阳、宁心安神’为关键,辅以导引之术,慢慢调养。” 他所言皆是大道理,四平八稳,却并无新意,与之前太医的诊断大同小异。
轮到沈清鸢。她平心静气,仔细诊断。太后脉象细弱且快,左寸(心脉)尤为明显,舌质淡红,舌苔薄白且干燥,眼睑稍有浮肿。经询问得知,近日太后确实睡眠极差,多梦易惊醒,并且食欲不振,下肢有轻微浮肿。这不仅仅是旧疾复发,更像是……某种药物或饮食不当引发的副作用,导致心肾功能负担轻度加重。
她仔细斟酌言辞,谨慎地说道:“太后娘娘凤体,心脉本就虚弱,此次身体不适,确实与旧疾以及天气变化有关。然而臣女观察娘娘的脉象、舌苔,结合问询所得,似乎有湿浊内停、心肾不交的迹象,或许与近日饮食、用药稍有不妥有关。建议暂且停止食用温补厚味的食物,饮食保持清淡,用药也应以平和疏通为主,着重健脾利湿、交通心肾、养心安神,待湿浊渐渐消退后,再进行培补。”
她的诊断比玄尘道长更为具体,指出了“湿浊内停”“心肾不交”的可能性,还提出了阶段性调整方案,将重点从单纯的“补”转变为“通”与“调”。
皇帝听后,未置可否,转而看向玄尘道长:“道长认为如何?”
玄尘道长捋着胡须说道:“沈侍诏所言的‘湿浊’‘不交’,也是病理的一种表现。然而太后凤体以虚为本,湿浊为标,若过度使用清利疏通之法,恐怕会损伤正气。贫道认为,仍应当以扶正为主,辅以化浊。”
两人观点产生了分歧。一个主张先通后补,一个坚持以固本为主。这在医学上本是常见的争论,但在当下的情境中,却成了立场和能力的比拼。
三皇子萧景明适时开口,语气温和却带着无形的压力:“父皇,皇祖母凤体尊贵,不可有失。玄尘道长是得道高人,云游四海,救治无数人,经验丰富。沈侍诏虽然也有功劳,但毕竟年轻,或许可以多听听道长的意见。”
这明显是明褒暗贬,抬高玄尘,贬低沈清鸢。皇帝眉头微微皱起,看向太后:“母后,您怎么看?”
太后疲惫地摆摆手:“哀家这身子,自己心里有数。你们商量着办吧,别再让哀家费心了。”
皇帝沉吟片刻,做出了一个看似折衷、实则将沈清鸢置于危险境地的决定:“既然如此,便由玄尘道长主理太后调配方药时,沈清鸢在旁协助,依照道长的方略,酌情进行调整。你二人需每日一同商讨太后的病情,共同承担责任。倘若太后的凤体因此次调理再出状况,”他目光扫过沈清鸢和玄尘,“朕定唯你们是问!”
共同负责!这意味着,无论谁出的主意,一旦太后病情恶化,两人都要承担责任。而主理权掌握在玄尘手中,沈清鸢仅有“协助”和“酌情调整”的权力,这就如同将她绑在了玄尘这辆车上,却只给了她极为有限的操控权。若玄尘存心害她,或者本身医术欠佳,她将有口难辩。
“臣女(贫道)遵旨。”两人躬身领命。沈清鸢心中寒意顿生,却只能无奈接受。
退出康宁宫后,萧景明陪着玄尘道长走在前面,低声交谈着什么。沈清鸢落在后面,徐嬷嬷默默地跟在一旁。经过一处回廊拐角时,走在前面的玄尘道长似乎不经意地甩了一下拂尘,几点几乎难以察觉的细微粉尘飘落下来。沈清鸢鼻翼微微一动,嗅到一丝极其淡薄、甜腻中带着腥气的古怪味道。她脚步微微停顿,精神力下意识地凝聚起来,感觉那粉尘似乎……带有一种微弱的、令人心神不宁的躁动气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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