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后，老掌柜周福战战兢兢地来到后院。他手里捧着一个木匣，里面是这些年贪墨的银子——总共八十三两，按照沈清鸢所说的七成，他拿出了五十八两。
“三小姐，这是小的……这些年不该拿的。”周福将木匣放在石桌上，垂着头不敢看她，“小的选第二条路，愿意跟着三小姐好好做事。”
沈清鸢打开木匣看了看：“剩下的二十五两，算我预支给你的工钱。做满一年，这些银子就归你。”
周福愣住了。
“我要的是一个能办事的人，而非一个心怀怨恨的奴才。”沈清鸢直视着他，“你熟悉药材行情，认识不少供货的商贩，这便是你的价值。只要你尽心尽力，我不会亏待你。”
周福眼圈泛红，再次跪下：“谢三小姐！小的这条命，以后就是三小姐的了！”
“起来吧。”沈清鸢从袖中取出一张清单，“这些药材，三日之内备齐。价格我要市价的九成，质量必须是上等，能做到吗？”
周福接过清单细看，越看越心惊。上面列出的药材有些常见，有些却十分冷僻，更有几味他听都没听过。但最让他惊讶的是，每种药材后面都详细标注了品级、产地要求，甚至干燥程度。
“三小姐，这‘三七’要云南文山产的，还得是三年生的……这种要求，价格恐怕……”
“价格可以谈，品质不能降。”沈清鸢打断他，“你以前在药材行做过采买，该知道从哪里能弄到好货。钱不够可以跟我说，但东西必须符合要求。”
周福深吸一口气，用力点头：“小的明白了！”
接下来的三天，济世堂大门紧闭。
沈清鸢从府里调来了两个信得过的丫鬟和一个小厮，加上周福，五个人将铺子里外彻底清扫。霉变的药材全部丢弃，药柜重新整理分类，破损的门窗请木匠修补，墙壁也粉刷一新。
最重要的是制药间。沈清鸢亲自设计了几样简单的工具——改良的研磨器、带刻度的量取器具、分装药粉的油纸袋。她还让铁匠打制了一套蒸馏装置，虽然简陋，但足以进行初步的药材提纯。
第三天傍晚，周福带着第一批药材回来了。他跑遍了京城大小药材行，甚至动用了早年的人情，总算将清单上的药材凑齐了大半。
“三小姐，您看这当归，陇西这批可是产出的上等货品，我费尽口舌才以市价九成的价格拿下。”周福如献宝般打开麻袋，“还有这白芍，是从杭城运来的，片大且色泽白皙……”
沈清鸢仔细查验每一种药材，不时拿起一片对着光端详，或是放在鼻尖轻轻嗅闻。周福紧张地注视着，生怕这位年轻的东家感到不满。
“不错。”沈清鸢最终点头说道，“有几味缺失的，我另想办法解决。周掌柜辛苦了。”
周福松了口气，随即又满是疑惑：“三小姐，咱们进了如此多的药材，是打算做什么啊？寻常药铺可不敢一次性囤积这么多货物……”
“我们不做普通的药铺。”沈清鸢眼中闪过一抹光芒，“从明天起，济世堂重新开业。不过在此之前，还有件事要办。”
她让秋月取来笔墨，铺开纸张，写下几行字：
“一、诊治疾病、抓取药材，明码标价，童叟无欺。
二、药材地道，炮制精良，假一罚十。
三、贫困之人求医，酌情减免费用，不因钱财微薄而拒绝。
四、重症急症患者，昼夜皆应诊，随到随治。”
写完后，她看向周福：“找人将其裱起来，挂在店堂最显眼的地方。”
周福看着那四行字，心中暗自叫苦。前两条还好说，后两条简直就是赔本的买卖。为贫困之人减免费用？那得少收多少银子啊？昼夜应诊？哪个大夫愿意如此折腾呢？
但他不敢多说，只是应承下来。
沈清鸢看出他的疑虑，也不做解释，只是说道：“明天开业，我会亲自坐堂。你去雇两个伙计，要精明能干且踏实可靠的。另外，这几日若有病人上门，就说我们在整顿，请他们后天再来。”
周福退下后，沈清鸢独自留在制药间。她点燃油灯，开始处理那些药材。
当归需要切片烘干，黄芪要挑拣去除杂质，三七得研磨成最细腻的粉末……这些工作她本可以交给下人去做，但她坚持自己先动手完成第一遍。只有亲手触碰这些药材，才能最直观地了解它们的品质。
夜深了，秋月来催促了好几次，沈清鸢才放下手中的药杵。她揉了揉酸痛的手腕，看着桌上分类摆放的药材，心中涌起一股久违的踏实之感。
这是她在这个世界真正意义上迈出的第一步。不再是沈府后宅中的勾心斗角，不再是依靠他人庇护的被动生存。这是她凭借自己的知识和能力开辟的一片天地。
窗外的月光清冷，制药间里弥漫着草药的清香。沈清鸢吹灭油灯，走出房间。明天，济世堂将重新开业。
而她也将在京城这片天地里，落下自己的第一枚棋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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