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澈伸出手，指尖轻颤着抚上沈听澜的脸颊，那样修长的手指，此刻却连拂去对方眉间哀伤和绝望的动作都显得那么小心翼翼。
一个人究竟要心碎到什么地步，才会连睁开眼的勇气都失去了？
真正的答案，他或许早已明了，又或许直到此刻，才更加痛彻心扉地懂得。
仅仅只是以为他死了，就傻傻的想随他去，笨蛋，万一是假的呢？怎么都不睁开眼睛确认一下。
若沈听澜真的就此决绝离去，等江澈醒来，又该如何面对一个再也没有他的余生？
心口传来的痛楚，远比身上的伤口剧烈千倍。
凝视着沈听澜毫无血色的面容，即便在沉睡中，那浓得化不开的悲戚仍旧盘桓不去，江澈只觉得整颗心都被拧紧了，疼得他几乎喘不过气。
“阿澜……我就那么好，值得你这样倾尽所有去爱么？”他嗓音低哑，字字含泪，“我的爱人那么勇敢，竟是为了逃避我的死讯，连睁眼看看的勇气都没有了吗？”
病床上的人静默无声，唯有心电监护仪上，那平稳的曲线在他话音落下的瞬间，几不可察地扬起一个小小的弧度。
江澈全神贯注于沈听澜的睡颜，并未察觉这细微的生命悸动。
他压下满心酸涩，轻轻俯身，将一个颤抖而温存的吻，印在那双苍白的唇上，轻轻摩挲，像是怕弄疼了他一样。
这一吻里，载满了太多难以言喻的情愫，是蚀骨的心疼，是失而复得的恐慌，是劫后余生的庆幸，更是绵延不绝的贪恋与深爱。
“一定很难过吧……”他呢喃着，泪水终于失控，滚烫地滴落在沈听澜微凉的手心，“对不起，老公。是我让你担心了。”
江澈放任自己的泪水浸湿沈听澜的手心，这方寸之地，是他唯一的归宿，可以兜得住他所有的小情绪。
“你再休息一会儿，就醒来看看我，好不好？”
“阿澜，我害怕，我想你抱着我，想把自己全部缩在你的怀里，你等了我三天，那我也等你三天，这很公平，对不对？”
说累了，他便紧紧握住那只手，将脸贴在床边，目光一寸寸流连于爱人深邃的眉宇。
只是这样安静陪伴，心里那处巨大的空洞，仿佛就能被稍稍填满。
外人眼中冷峻不可攀的沈听澜，在江澈面前从来是另一番模样，温柔含笑，眼波缱绻，会闹小脾气，也会软声撒娇。
那份独属于他的鲜活与生动，是江澈珍藏心底的、无人得见的宝藏。
“阿澜，你总说童年遇见我，是一生最大的福气。”江澈的声音轻得像梦呓，“可我觉得，能遇见你，才是我几世修来的运气。”
“你给了我那么多……毫无保留的偏爱，曾经的我，竟不懂得那是何等珍贵。”
“现在我只想时时刻刻与你相依，我们要把错过的时间，一分一秒都补回来，阿澜……我想你了，真的好想。”
梦境深处。
“阿澜！”
一声熟悉的呼唤，穿透混沌的黑暗。
沈听澜睫毛颤动，牙关不自觉地咬紧，他不敢睁眼，唇边掠过一丝惨淡的苦笑。
如今，连求死都成奢望了么？
“沈听澜！再不醒我要亲你了！”
……是我的阿澈吗？
“老公，我想你了……”
“你什么时候能醒呀……还有最后一天，不要让我等太久好不好……”
……
“呜呜呜……”
“沈听澜，我腿好疼，你怎么都不心疼我了，连睁开眼睛看我一眼都不愿意。”
越来越多的声音汇入耳际，沈听澜的呼吸逐渐急促。
那颗沉寂如死灰的心脏，仿佛被温暖的潮汐包裹，重新开始跳动，每一次搏动，都回荡着绵密无尽的爱意。
阿澈在喊疼……
他哭了？不要哭，宝贝……
快醒醒！沈听澜！快醒醒！
江澈……
——
两天后。
江澈红肿着眼睛缩在沈听澜身边。
季秋锦前天把两张病床拼在一起了，这样既有利于江澈养伤，也有利于他时时刻刻都能看见沈听澜。
江澈这两天生活非常简单，望着沈听澜发呆，断续地同他说话，说着说着便泪如雨下，哭累了便挨着他沉沉睡去。
周而复始，任谁劝慰都无用。
此刻，他又在低声絮语，明知得不到回应，却依旧执着，仿佛要用声音织成网，将沉眠的人温柔捞起。
“你还有十二个小时，再不醒，我就……”狠话在舌尖转了一圈，终究被咽下。
江澈舍不得，哪怕只是言语上让他受半点委屈。
他想了想，决定小发雷霆一下，凶巴巴的威胁道，“那我就三天……不对，一天不让你抱，罚你睡书房，让你一个人孤枕难眠，好好反省！”
“到时候，不管你说什么我都不会开门的！除非你多哄我一会儿，说不定我到时候困迷糊了，就不小心把门打开了。”
“你可要聪明点，知道吗？别我说什么，你就傻傻照做，我很好哄的……一句话，只要一句，我就跟你走了……”
江澈把脸贴在沈听澜的胳膊上，闭着眼喃喃自语。
就在这时，一道虚弱却无比清晰的沙哑嗓音，如羽毛般拂过耳际——
“咳咳……这么乖啊……”
“那我醒了……澈澈不罚我了，好不好……”
第二声传来，江澈才猛地一震，这不是梦。
泪水瞬间盈满眼眶，他缓缓抬起头，直直撞进沈听澜那双刚刚睁开、盛满疲惫与深情的眸子里。
他张了张嘴，想呼唤他的名字，却因巨大的情绪冲击而失声。
所有理智都被狂喜的浪潮淹没。
沈听澜几不可闻地叹了口气，用尽力气抬起虚软的手，指尖温柔地揩去江澈眼角的泪，轻咳了几声：“咳……咳咳……”
江澈骤然回神，慌忙抚上他的胸口，声音带着慌乱的哽咽：“别急，别急！慢慢呼吸，我在这儿，我在这儿呢！”
待咳嗽平复，沈听澜的目光依旧紧紧锁着江澈的脸，就着他的手抿了一口温水，润了润唇瓣。
只是看着看着，他眼底便浮起一层清亮的水光，那细碎的光芒，仿佛温柔的绳索，将两人的命运再次牢牢系紧，永不分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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