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仿佛在这一刻被彻底冻结、碾碎。
苏晚星僵在原地,浑身的血液似乎瞬间逆流,冲上头顶,又在下一秒冻结成冰,带来刺骨的寒意。她怔怔地看着顾晏辰,眼中先是难以置信的震惊,随即,那震惊迅速被更深的、铺天盖地的失望和绝望所取代。滚烫的泪水,终于冲破了一切束缚,大颗大颗地滚落,砸在裙摆那片湿冷的茶渍上,晕开更深的、绝望的痕迹。
道歉?
向这个故意刁难、肆意羞辱她的人道歉?
在他眼里,错的一直都是她?她的反抗,她的委屈,她的尊严,原来如此不值一提,甚至……是一种需要被惩罚的“麻烦”?
心底那株刚刚因为前几日些许“缓和”而探出一点绿芽的幼苗,在这一刻,被这盆名为“道歉”的冰水,彻底浇熄,连根冻毙。最后一点微弱的、关于“或许不同”的期待,灰飞烟灭。
“我没错。”她听到自己的声音,沙哑得不成样子,却带着一种心如死灰后的奇异平静,“我不道歉。”她摇着头,眼泪无声地汹涌,下巴却微微抬起,不肯低下。
顾晏辰看着她通红的眼眶,看着她脸上交织的绝望与倔强,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紧,传来一阵尖锐的刺痛。他知道林薇薇过分至极,他知道苏晚星承受了不公。可他该死的理智和那套冰冷的逻辑在尖叫:她是苏明远的女儿!林薇薇代表的是林家!你不能为了一个“仇人之女”去驳青梅竹马、家族世交的面子!这正是你该做的,顾晏辰,提醒她,也提醒你自己,你们之间横亘着什么!
他用这种残酷的方式,试图镇压自己心底那越来越不受控的、名为“心疼”和“在意”的猛兽。
可苏晚星此刻的倔强,像一根烧红的针,精准地刺穿了他所有冰冷的伪装,直抵心脏最柔软也最不堪一击的角落。
他猛地站起身,高大的身影投下一片压迫的阴影,语气变得更加冷硬,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和一丝他自己都未察觉的焦躁:“我让你道歉。别给我惹麻烦。”最后几个字,几乎是咬着牙说出来的,带着赤裸裸的、关乎她母亲、关乎她处境的威胁。
那威胁,像最后一根稻草,压垮了苏晚星摇摇欲坠的坚持。
母亲。
医院。
治疗费。
这三个词,像三把沉重的锁,瞬间锁死了她所有反抗的勇气。她可以不要尊严,可以忍受屈辱,但她不能拿母亲的安危去赌。顾晏辰的“麻烦”,她承受不起。
所有的倔强,所有的不甘,在这一刻,被现实的冷水彻底浇灭,只剩下一片冰冷的、绝望的灰烬。
她缓缓地、极其缓慢地低下头。肩膀垮了下去,背脊不再挺直。滚烫的泪水滴落在地毯上,悄无声息。再开口时,声音沙哑破碎,仿佛每一个字都用尽了全身的力气,都在凌迟她所剩无几的灵魂:
“……对不起,林小姐。是……我错了。”
这声道歉,轻如蚊蚋,却重如千钧,砸在寂静的客厅里,也砸在顾晏辰骤然收缩的心脏上。
林薇薇脸上绽放出毫不掩饰的、胜利者的得意笑容,眼神轻蔑如视蝼蚁:“早这样识趣不就好了?记住,摆正自己的位置,别妄想不该想的。”
顾晏辰看着苏晚星彻底失去光芒、只剩下死寂空洞的侧脸,看着她微微颤抖的、单薄如纸的肩膀,胸腔里那股烦躁和刺痛感达到了顶峰,几乎要破体而出。他猛地别开视线,声音冷硬地对林薇薇说:“秦默会送你。”
打发走心满意足却仍意犹未尽的林薇薇,客厅里只剩下令人窒息的寂静,和一片狼藉。
顾晏辰站在原地,看着苏晚星如同被抽走灵魂的木偶般,僵硬地蹲下身,开始收拾地上的碎瓷和果皮。她的动作很慢,指尖微微颤抖,好几次险些被锋利的瓷片边缘划伤。泪水无声地滑落,混着裙摆未干的茶渍。她仿佛感觉不到外界的一切,只是机械地、重复着清理的动作,整个人被一种巨大的、无声的悲伤和绝望所笼罩。
顾晏辰的喉咙发紧。他想说“别弄了”,想拉住她的手,想擦掉她的眼泪,想说“对不起”。可那三个字,像巨石堵在喉间,怎么也吐不出来。自尊、骄傲、混乱的仇恨与情感,还有对“失控”的恐惧,织成一张密不透风的网,将他牢牢困住。
最终,他只挤出一句干涩而冰冷的命令:“收拾完,回房间。”
然后,他几乎是逃也似的,转身大步走向书房。每一步都踏在沉重的心跳上,背后那道无声哭泣的、落寞的身影,像烙铁一样烫在他的感知里,挥之不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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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晚星的房门在身后轻轻关上。
隔绝了外界的一切,也仿佛隔绝了最后一点光。她背靠着冰凉的门板,身体缓缓滑落,最终蜷缩在地毯上。像一只受伤太重、终于回到巢穴却再也无力修复的小兽,她将脸深深埋进膝盖,压抑许久的、巨大的悲恸终于决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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