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如同一块巨大的、浸透了墨汁的丝绒,缓缓覆盖了城市。而位于城市心脏地带的星级酒店顶层,却像一颗被擦亮的明珠,抗拒着黑暗的吞噬。巨大的落地窗将夜空与满城霓虹尽收眼底,水晶吊灯群折射出足以灼伤视网膜的璀璨光芒,将宴会厅映照得如同白昼。空气里,昂贵香槟的微醺气泡、女士们身上交织的馥郁香水、雪茄醇厚的烟气,以及某种名为“财富”与“权力”的无形气息,混合成一种粘稠而逼人的氛围。每一个走进这里的人,都像被精心打磨过的零件,妆容、礼服、笑容、谈吐,无一不遵循着某种看不见却严苛的法则。
顾晏辰携苏晚星踏入这片浮华场时,原本流淌的管弦乐似乎都出现了半秒的凝滞。
他的出现从不令人意外,本身就是这权力场中无法忽视的核心。剪裁完美的黑色高定西装,如同第二层皮肤,衬得他身形愈发挺拔凛冽,眉眼间的疏离与冷峻是无需言说的通行证。但今晚,所有落在他身上的目光,几乎都在半途拐了个弯,被他身边那个身影牢牢攫住。
那是苏晚星。却又不像他们认知中(如果有所认知)的任何一种“苏晚星”。
浅香槟色的曳地长裙,没有繁复的缀饰,仅领口一圈细碎珍珠,泛着温润内敛的光泽。丝绸面料顺从地勾勒出她纤细却不失优美的曲线,随着她略显拘谨的步伐,裙摆如水波般漾开柔和的光晕。长发被松松挽起,几缕不听话的发丝垂在耳畔,衬得她小巧的下颌与天鹅般脆弱的脖颈愈发醒目。妆容极淡,却恰到好处地遮掩了素日的苍白,浅豆沙色的唇釉为她添了一抹生动的气色。最引人注目的是她的眼睛——清亮,澄澈,此刻却盛满了无法掩饰的局促与不安,像误入璀璨玻璃花房的林中鹿,每一步都走得小心翼翼,与周遭的游刃有余格格不入。
这种格格不入,非但没有减损她的存在感,反而形成了一种奇特的、令人无法移目的反差美。清雅如月光,却又脆弱易碎。
窃窃私语如同水面下的暗流,开始悄然涌动。
“那是谁?顾总的女伴?”
“没见过……气质很特别。”
“助理?顾总什么时候带过助理出席这种场合?”
“长得倒是不错,就是看着太……怯生了。”
苏晚星将那些目光和低语尽数接收,却无法解读其背后的全部含义。她只觉得那些视线如同探照灯,让她无所遁形。掌心渗出薄汗,紧紧攥着裙摆,指尖冰凉。高跟鞋踩在光洁如镜的大理石地面上,每一步都像踩在悬崖边缘。她几乎是本能地,将自己往顾晏辰挺拔的身影后藏了藏,试图借助他的存在,隔开那些令她窒息的目光。
顾晏辰自然察觉到了她的紧绷。他没有回头,却微微侧身,用自己宽阔的肩膀,为她挡去了部分侧前方的视线。与上前寒暄的宾客交谈时,他的回应简洁而冷淡,眉宇间是一贯的疏离,但眼角的余光,却始终笼罩着身旁那个微微低着头的侧影。
“顾总,这位是……?”终于有人按捺不住好奇,将话题引向苏晚星。
顾晏辰抬眸,目光平静地扫过问话者,声音不高,却清晰地传开:“我的助理,苏晚星。”
“助理”二字,像一块投入平静湖面的石头,激起了更复杂的涟漪。惊讶,疑惑,玩味,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轻慢,在那些精心修饰过的面孔下交换。一个如此出众的“助理”?这更像是一个欲盖弥彰的标签。
苏晚星听到这两个字,脸颊更烫,头垂得更低,恨不能将自己缩进阴影里。顾晏辰适时地将话题引回商业领域,秦默也悄然递上一杯香槟,冰凉的杯壁让她因窘迫而发热的指尖得到一丝缓解。
就在她努力适应这令人眩晕的环境,试图汲取手中香槟那一点点微弱的镇定力量时,一道尖锐的、带着刻意甜腻却掩不住怨毒的女声,像一把生锈的剪刀,猝然划破了宴会厅表面和谐的乐章:
“晏辰哥!”
林薇薇来了。
她像一团燃烧的、失控的火焰,穿着刺目的正红色抹胸礼服,妆容明艳到近乎凌厉,高跟鞋敲击地面的声音急促而带着攻击性。她的目光先是狂热地锁定顾晏辰,随即,如同淬了毒的针,狠狠刺向他身旁的苏晚星。
当看清苏晚星的装扮和模样时,林薇薇眼中那点残存的、对顾晏辰的期待,瞬间被妒火烧成了灰烬。嫉妒,混合着被拒绝的屈辱,以及看到“赝品”竟敢如此耀眼的暴怒,在她胸腔里炸开。
她怎么敢?!这个下贱的、靠抵债才能苟活的孤女,怎么敢穿上这样的礼服,站在晏辰哥身边,出现在属于她的场合?!
“这位……就是苏小姐吧?”林薇薇停在几步之外,下巴微扬,红唇勾起的弧度既甜又冷,声音拔高,确保周围每一个竖起的耳朵都能听清,“真是没想到呢,晏辰哥会带你来这种地方。”
她的语调,将“这种地方”咬得格外清晰,仿佛苏晚星的出现,是对这个场合的一种玷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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