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这时,苏晚星笔尖的颜料用尽,她抬手去蘸取新的色彩,眼角的余光,终于瞥见了门口那道沉默的、高大的身影。
她浑身一僵。
画笔从骤然失力的指尖滑落,“啪”地一声掉在调色盘上,溅起几点杂乱的颜料。她像从一场美梦中被粗暴地拽回现实,眼中的光芒瞬间熄灭,被熟悉的惊慌和不安迅速取代。她仓惶转身,面对着他,手指无意识地揪紧了裙摆。
“顾总……我、我只是……太闷了,想画画……”她的声音细弱而紧绷,带着明显的认错和准备承受怒火的怯意,头低垂下去,“我这就收拾,马上走。”
她等待着预料中的冰冷斥责,甚至更严厉的惩罚。身体微微紧绷,像一只准备承受击打的小兽。
然而,预想中的风暴并未降临。
画室里一片奇异的寂静。只有阳光移动时发出的、几乎听不见的细微声响。她疑惑地、小心翼翼地抬起眼,看向顾晏辰。
他站在门口,逆着光,脸上的表情有些模糊。但他并没有看她,他的目光,越过她颤抖的肩膀,落在了她身后的画布上。那目光里,没有她熟悉的厌恶或怒火,反而有一种她看不懂的……专注,甚至,一丝极淡的……欣赏?
顾晏辰终于动了。他迈步走进画室,脚步放得很轻,走向画架。他的视线在那幅未完成的庭院画上停留了许久,仿佛在仔细品鉴每一个细节,每一处光影。
良久,他才开口,声音比平时低沉,也……平和得多,听不出什么情绪,却奇异地没有指责的意味:“画得……不错。”
苏晚星彻底怔住了。她眨了眨眼,几乎以为自己出现了幻听。
“您……不生气?”她难以置信地问,声音里充满了困惑,“我……擅自进来了,还碰了画笔……”
顾晏辰的目光这才从画布上移开,落在她写满惊讶和不安的脸上。她的睫毛很长,此刻因为紧张而微微颤动,脸颊因为刚才的专注和此刻的窘迫而泛着淡淡的粉色。
“生气?”他重复了一遍这个词,语气里带着一丝几不可察的、近乎自嘲的意味,“拦得住你的人,拦不住你的笔。”他说的是事实,却也是……一种变相的默许。
苏晚星的心脏,像是被什么东西轻轻撞了一下。一股陌生的、温热的暖流,猝不及防地涌上心头,冲淡了冰冷的恐惧。她看着他,眼中渐渐重新聚起一点微弱却真实的光亮。
“我……只是太喜欢了。”她鼓起勇气,声音依旧很轻,却多了几分坦率的渴望,“画画的时候,我能忘记很多事,心里会安静下来。我保证,不会耽误任何事,也不会惹麻烦……只是偶尔,可以吗?”她望着他,眼中充满了小心翼翼的、近乎卑微的恳求,那是对她灵魂一部分的卑微恳求。
顾晏辰看着她眼中的光,那光芒如此脆弱,却又如此执着。他想起瓷瓶碎片旁她绝望的脸,想起晚宴上她受辱时含泪的眼,也想起她蜷缩在病床上苍白的模样……还有此刻,这因为被允许触碰热爱而瞬间亮起来的眼神。
心中那道由仇恨和冷酷筑起的高墙,在这一刻,被这束微弱却坚韧的光,悄然凿开了一道细微的裂缝。
他沉默了片刻。这沉默对苏晚星而言,又是一场煎熬。
最终,他几不可察地点了一下头,声音依旧是平淡的,却仿佛卸下了一丝重量:“想来,就来。不必偷偷摸摸。”
简单的几个字,对苏晚星而言,却不啻于一道赦令,一束照亮囚牢的光。她的眼睛瞬间亮了,像落入了星辰,一种纯粹的、几乎要满溢出来的喜悦让她整张脸都生动起来。“真的吗?谢谢!谢谢顾总!”她连声道谢,声音里充满了不敢置信的雀跃。
看着她毫不掩饰的欢喜,顾晏辰移开了视线,重新看向画布。嘴角,在无人看见的阴影里,极其轻微地向上弯了一下,快得如同错觉。
苏晚星重新捡起画笔,指尖因为激动而微微发颤。她没有立刻继续,而是偷偷用眼角的余光,打量着身旁的男人。他站在那里,身姿挺拔,侧脸在斜阳的勾勒下少了平日的凌厉,多了几分沉静的俊朗。阳光温柔地落在他身上,仿佛连他周身那惯常的冰冷气息,都被暖化了几分。
这个认知,让她心头莫名地悸动了一下,连忙收回视线,强迫自己专注于画布。笔尖再次落下,却比之前更加轻快、流畅。画室里重新恢复了静谧,只有画笔游走的沙沙声,和两人之间一种难以言喻的、微妙而平和的氛围。阳光将两人的影子拉长,在地板上几乎交叠。这一刻,没有债务,没有囚禁,没有仇恨,只有阳光、画布,和一个女孩沉浸于热爱时,身旁一个沉默的、不再释放冷意的守护者(或许他自己都未意识到)。
然而,这短暂而脆弱的宁静,注定易碎。
顾晏辰口袋里的手机,就在这时,毫无征兆地剧烈震动起来,发出刺耳的嗡鸣,像一把生锈的锯子,猛地锯断了画室里流淌的静谧时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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