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在哭。
不,是深渊之巅本身在哭。风不过是它抽噎时呼出的、带着硫磺与血腥味的气息。魔门的嘶吼、修士的惨叫、骨骼碎裂的闷响,都被碾碎了揉进这哭声里,灌进每个人的耳朵,像滚烫的铅水。
天空不再是天空,是一块被魔气浸透、正在溃烂的暗紫色疮疤。没有光能穿透那层粘稠,只有魔物眼中闪烁的、饥饿的红光,和濒死者武器上最后一点 fading 的反光。
顾晏辰的左臂已经感觉不到疼了——疼到了极致,就变成了麻木。深可见骨的伤口像一张咧开的嘴,汩汩地往外冒着血,浸透了玄甲内衬,顺着铠甲的缝隙滴落,在他脚下积成一滩粘稠的、温热的红。三只利爪魔物围着他,它们不急于杀死他,只是用戏耍般的攻击,将他死死钉在原地,让他眼睁睁看着。
看着不远处,那块巨石旁,那抹刺眼的素白。
苏晚星躺在那里,像一只被狂风折断了翅膀、跌落在污泥里的白鸟。尘土和血污玷污了战袍,长发散乱,遮住了半边苍白的脸颊。她的胸口几乎看不到起伏,只有鼻尖前一丝微弱的、随时会断的气息,证明她还活着。
仅仅是活着。
“晚星——!!!”
顾晏辰的嘶吼从喉咙深处硬生生撕扯出来,带着血沫和碎肉。眼中的世界,只剩下那片白。理智、阵型、战术、甚至生死,都在这一刹那烧成了灰烬。
他猛地旋身,长剑不再是武器,是他肢体疯狂延展的一部分!剑气爆裂,不管不顾!一只魔物被拦腰斩断,黑色的内脏和污血泼洒开来;另一只的头颅飞起,眼中还残留着戏谑的红光;第三只的利爪穿透他的肩甲,他却像感觉不到,反手一剑捅穿了它的核心!
他杀开了一条路。
一条用魔物的残肢和自己的鲜血铺成的、短暂的路。
魔门顶端,顾玄渊踩在悬浮的鼎盖与鼎足上,白衣在翻涌的魔气中翻飞,纤尘不染,宛如这血腥地狱里唯一冷眼旁观的神只。他看着顾晏辰踉跄前冲的背影,发出一声极轻的、带着金属质感的嗤笑:
“徒劳。”
声音不高,却清晰地钻进顾晏辰的耳朵,像两根冰锥。
“她只是祭品,晏辰。”顾玄渊的声音甚至带着一丝惋惜,“是点燃魔化大阵最好的一捧薪柴。你护不住她,就像百年前,你的先祖护不住这摇摇欲坠的三界。”
顾晏辰充耳不闻。他的世界里,只剩下那几步之遥。近到能看清她睫毛上凝结的血珠,近到能数清她脸上沾着的碎石,近到……能听到她胸腔里,那微弱到几乎停滞的、生命最后的搏动。
快了。
就差一点——
就在他的指尖几乎要触碰到她染血的衣角时,异变,毫无征兆地降临。
不是从外部,是从苏晚星自己身上。
她脖颈间,那枚温润了许久、黯淡了许久的玉佩,突然毫无征兆地,爆发出光芒!
不是之前的纯净白芒,是血色!
浓郁、粘稠、仿佛由最古老最霸道的鲜血凝结而成的——血色光芒!
光芒炸开的瞬间,时间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掐住!周围的魔气发出了被灼烧般的“嗤嗤”尖啸!扑向顾晏辰的魔物惊恐地顿住,本能地后退!
血色光芒像有生命般,迅速包裹了苏晚星全身。紧接着,滚落在地的双珠自行飞起,悬浮在她摊开的掌心,珠身内流淌的金色光晕与玉佩的血光疯狂交织、融合!
光芒中心,苏晚星的身体,轻轻抽搐了一下。
顾晏辰的脚步死死钉在原地,瞳孔缩成了针尖。
那光芒里……有什么东西,在苏醒。
血色越来越盛,渐渐凝成一道巨大的、朦胧的虚影,笼罩在苏晚星上方。虚影渐渐清晰——那是一位身着古朴战甲的女子,长发飞扬,眉眼凌厉如刀锋,与苏晚星有七分相似,却多了沉淀千年的、睥睨天下的威严与……悲悯。
虚影缓缓低头,目光扫过战场,扫过魔物,最终,落在了魔门顶端的顾玄渊身上。
一道声音,不是从喉咙发出,而是直接从灵魂深处、从血脉源头、从时光长河的彼端,轰然响起:
“吾乃苏倾月。”
五个字,每一个都像沉重的战鼓,敲在每一个活物的心头!魔物的嘶吼变成了恐惧的呜咽,联军修士手中的武器“哐当”落地,连顾玄渊脚下的鼎盖与鼎足,都发出了不安的嗡鸣!
苏家初代家主。千年前,与顾家先祖并肩封印第一次魔潮的传说。她的名字,刻在史书最辉煌也最血腥的那一页。
她……怎么会……
顾玄渊脸上的从容,第一次裂开了缝隙。他死死盯着那道血色虚影,眼中翻涌着难以置信的惊涛:“苏家血脉……早就该断绝了!你怎么可能……残留……”
虚影没有回答他。
因为苏晚星,睁开了眼睛。
那双眼睛……不再是顾晏辰熟悉的清澈坚定。眸底深处,血色与金色如同两股沸腾的岩浆在疯狂交织、旋转,沉淀着跨越千年的沧桑,却又在最深处,保留着一丝属于“苏晚星”的、脆弱的微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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