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马带来的噩耗,如同冰水混合着滚油,浇灭了地窝子里最后一点摇曳的希望之火。王栓柱和他带领的狩猎队,在深山中遭遇鬼子精锐,生死不明。这意味着,我们失去了最锋利的爪牙,也断绝了短期内获取食物的最重要途径。
地窝子里死一般的寂静,只有老马压抑的、如同受伤野兽般的呜咽,以及外面风雪更加狂暴的嘶吼。魏书记瘫坐在那里,眼神空洞,仿佛灵魂都被抽走了。赵虎的独臂无力地垂落,那张平日里总是带着几分凶悍的脸上,此刻只剩下灰败和绝望。何秀芹紧紧捂着嘴,泪水无声地滑落,肩膀剧烈地颤抖着。
连王栓柱那样的人都折在了山里……石匠铺,真的还有路可走吗?
我感觉自己的心脏像是被冻僵了,连跳动都变得异常艰难。左臂的伤口不再疼痛,只剩下一种麻木的、深入骨髓的寒意。我看着油灯那点微弱得随时可能熄灭的光芒,仿佛看到了石匠铺和自己的结局。
完了吗?
就这样结束了吗?
死在这片冰冷的废墟里,像无数牺牲的战友一样,无声无息地腐烂,最终被大雪彻底掩埋?
不!
一个声音在我心底最深处,如同垂死野兽的咆哮,猛地炸响!
不能!绝不能!
张铁锤临死前的不甘眼神,老耿沉稳的教诲,老李憨厚的笑容,小翠那血淋淋的头颅,还有水生那绝望的忏悔……一张张面孔在我眼前飞速闪过,最终定格在王栓柱那双永远冷静坚毅的眼睛上。
他带着人去引开鬼子,是为了给老马,给石匠铺,争取一线渺茫的生机!如果他在这里,他会允许我们就此放弃吗?!
还有二蛋!那个孩子,揣着我们最后的希望,孤身一人踏入了茫茫风雪!我们在这里放弃了,他对得起谁?!
一股混杂着不甘、愤怒和最后一丝倔强的力量,如同地底奔涌的岩浆,猛地冲破了绝望的冰封!我猛地站起身,动作牵扯到左臂的伤口,剧痛传来,却让我更加清醒。
“都给我站起来!”我的声音嘶哑,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近乎疯狂的决绝,在地窝子里炸开!
魏书记、赵虎、何秀芹,甚至连瘫软的老马,都被我这突如其来的爆发惊得抬起头,茫然地看着我。
“看看你们的样子!”我目光如刀,扫过他们每一个人,“像什么?等死的羔羊吗?!栓柱他们还在山里!是死是活还不知道!二蛋还在外面!他可能正拼了命地往这里赶!我们呢?我们就坐在这里,哭?等死?!”
我走到地窝子中央,那盏油灯的光芒将我的影子投射在土壁上,扭曲而高大。
“粮食没了,可以再找!人没了,仇还在!只要还有一口气在,石匠铺这面旗,就不能倒!”我抬起完好的右臂,指向地窝子外面那咆哮的风雪,“鬼子想把我们冻死!饿死!困死!我们偏不!我们要活下去!不仅要活下去,还要让他们知道,石匠铺的人,杀不绝!压不垮!”
我的话语,像一记记重锤,敲打在众人几近崩溃的心防上。魏书记的眼神里重新有了一点光,他挣扎着,用手撑着地,试图站起来。赵虎低吼一声,用独臂撑着墙壁,挺直了腰板。何秀芹用力抹去脸上的泪水,眼神重新变得坚定。
“老马!”我看向刚刚缓过一口气的老马,“你还能动吗?把你们进山的路线,遇到鬼子的具体位置,尽可能详细地画出来!”
老马挣扎着点头。
“魏书记!清点我们现在所有还能动的人,包括轻伤员!把所有能用的工具,哪怕是削尖的木棍,都找出来!”
“何卫生员!想办法,用一切能用的东西,烧更多的热水!不能让任何人冻死!”
“赵虎!加强警戒!越是这种时候,越不能放松!鬼子可能就等着我们彻底崩溃!”
一连串的命令,带着我最后的力气和意志,强行注入这支濒临瓦解的队伍。没有人质疑,也没有人抱怨,一种破釜沉舟般的悲壮气息,取代了之前的死寂。
地窝子里再次忙碌起来。魏书记颤巍巍地拿出炭笔和一块破布,让老马一边回忆一边勾勒地图。赵虎提起他的大刀,钻出地窝子,去巡查那几个残存的岗哨。何秀芹带着两名妇女,开始收集地窝子里所有能烧的东西,小心翼翼地维持着那点可怜的火堆。
我则走到地窝子入口,掀开遮挡物的一角,任由冰冷的风雪灌进来,打在脸上,带来刺骨的清醒。
外面,依旧是漆黑一片,风雪肆虐,如同末日。但在这绝对的黑暗和绝望之中,我仿佛看到了一点极其微弱的、几乎不存在的……光。
那不是实体的光,而是一种源于不屈意志的、精神上的微光。
我们知道希望渺茫,知道前路几乎注定是毁灭。但这并不意味着我们要引颈就戮!哪怕最终的结果依旧是死亡,我们也要站着死,也要在死前,从敌人身上咬下一块肉来!
这,就是石匠铺的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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