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夜晚到天明。
直到天空中泛起了鱼肚白，岁幕才拔起殊清郁身上的最后一根银针。
这第一次治疗才算是结束。
岁幕放下手中的银针，眼中带着疲惫，却是笑了笑，有些调侃的对阴翳说到，
“啧，人老了，扎几根针就累成这样了。”
阴翳也是满目的红血丝，这几日以来，他都没有睡过一个完整的觉，即使好不容易挨着殊清郁睡上一会，也很快就会被惊醒。
但阴翳还是小心翼翼的扶住岁幕，他从来没有像现在一样，对于自己有了一位这样父亲，感觉到高兴和幸运。
岁幕满脸慈爱，心中也满是欣慰，自己和这个儿子的心结，算是打开了吧？
不过岁幕内心，还是挺复杂的，这个孩子，现在仅仅是暂时性度过了危险期，一时半会不会有性命之忧，也会慢慢的醒过来。
但他这身体，若不彻底治好，死亡也只是时间问题。他敢断言，若这样下去，不出两年，他就会药石无医。到时，纵然是神仙来了，也拦不住黑白无常的。
但若是要治好，其他的名贵药材先不说，单单是一味【固本草】，他也只有那一颗，那颗他费尽心力找到的给夜阑补齐身体亏空的。
夜阑的身体他也清楚，亏损太大。本来做人暗卫的，寿命就长不到哪去。且他这个儿子，拼命惯了。如今年纪还轻，感觉不到什么。但若不加以干预，再过五年，身体何处的问题就会慢慢显现，不出十年，黑白无常一样会找上门来。
要想让阴翳同常人一样长命，非【固本草】不可。
站在他的角度来说，自然是不想拿出那棵草来的。但是仅仅这一个晚上来看，这个王爷对于他儿子来说，应该很重要，或许是他理解不了的那种重要。
岁幕淡淡的叹了口气，对着一直守在弟弟床前的皇帝行了一礼，
“王爷他今晚之前，就会慢慢醒来，备下些清粥小菜，可以少食一些。切记不可多食，昏迷几日肠胃孱弱，会受不住的。晚间我再来施针。”
岁幕想了想，还是没有说出【固本草】的事来。
殊晦明的神情也是疲惫不堪的，这几日，他一直守在这屋子里，早朝已经连续取消好几天了，奏折都是在这个屋子里批的。有时累的极了，便也只是在外屋的小塌上小睡一会。
殊晦明回了一礼，眼睛中都是红血丝。
“多谢先生，已经为先生收拾好客房，还请先生移步。”
殊晦明到底是皇帝，虽然听到自家弟弟能醒过来的消息很高兴，到面上却是不动声色的，安排的也是井井有条的。
阴翳也跟着岁幕离开了，他总觉得，父亲的话，好像没有说完。
到了为岁幕准备的院子，阴翳让明里暗里的暗卫和下人都退下了。只有子夜日出几名刹主手中拿着洗漱用品守在一旁。
“父亲，清郁的病到底如何？”
岁幕看了阴翳一会，叹了气，将情况全盘托出。最后，岁幕说到，
“固本草难得，我寻了这么多年，也只得这一棵。”
阴翳却轻笑出声，对他来说，这没什么可犹豫的。
“父亲，给清郁用吧。”
岁幕皱了皱眉，
“你没了固本草，就算我全力医治，也最多只能保你十五年的性命。”
“十五年足够长了，父亲。”
阴翳轻声说道。
在阴翳看来，他的十五年，比殊清郁的两年长的多，这个选择，并不亏。
“我是你的父亲，你是我找了很久的儿子。”
岁幕说这话时，眼中带着的，是从未有过的认真。
阴翳也直视着他岁幕的眼睛，
“抱歉，父亲，如果清郁只有两年可活，那我也只有两年可活。”
虽然他心中对于这个突然出现在他生命中的父亲，确实有尊重和在乎。但是，不可否认的是，岁幕在他心中的分量，确实没有殊清郁多，毕竟，他是他从小喜欢到大的小人儿，是他费尽千辛万苦想保护的人。
“你真的这么喜欢他？”
岁幕问道。
阴翳没有丝毫犹豫的点头。
“我爱他，父亲。”
这一句父亲叫的格外认真。
岁幕叹了口气，转身吩咐子夜，
“叫人把固本草带来吧。”
子夜欲言又止，似乎是想劝些什么，但还是没说出口，
“是。”
下午的时候，殊清郁果然醒了。
但偏偏，殊清郁醒的时候，阴翳却偏偏没守在床边。
去给他煎药了。是岁幕叫走的。
岁幕看自家儿子往那一坐，都要傻了，借个由头叫人出来走走。
哦，真实原因是看不惯他那一副好像他治不好人憔悴模样。这是严重怀疑他的医术！就是自己儿子，也是要折腾折腾的！这是原则。
阴翳自然明白自己父亲的心思，但知道了清郁没事，他也松了口气，折腾就折腾吧，自己父亲能怎么办呢？
呆阴翳知道消息，赶回去时，就见殊清郁半倚在床上，殊晦明坐在床边，亲手喂着粥米。
见他回来，殊清郁笑了笑。只是没什么力气，显得有些脆弱。
殊晦明起身，给两个人留出私人空间。该说的话他都说了，剩下的事，他弟弟自己会决定的。
阴翳到他床边坐下，轻声问，
“还要吃一点么？”
殊清郁摇了摇头，
“不吃了，你过来些，我想和你说说话。”
“怎么了？”
“听说，你要入畜籍？”
阴翳怔了一下，他以为清郁要说他父亲的事，没想到第一句话居然问的这个。阴翳点了点头，没有说话。
殊清郁的神情突然严肃起来。
“我不允许，你听着，就算你入了畜籍，我也不许你给我陪葬！”
阴翳相信自己的父亲，既然他说能治好，那就一定能治好。日后，就是他活不过清郁了，自然是没有陪葬这一说了。
见殊清郁的情绪激动起来，阴翳急忙安抚，连声应道，
“好好好，我答应，别生气。”
“真的？”
殊清郁也缓了口气，看向阴翳，
阴翳也是迅速回答，
“真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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