物资清点完毕，庞大的位面稳定锚在技术部车间里低沉地嗡鸣着，进行着最后的预热与调试。铁锈镇大片区域依旧笼罩在为了节省能源而实施的黑暗与寂静中，只有核心区域零星的光点，如同蛰伏巨兽警惕的眼睛。
出征的时刻，定在次日黎明。
这个夜晚，显得格外漫长而沉重。没有战前动员的喧嚣，没有慷慨激昂的誓言，指挥中心旁边的公共食堂里，亮着几盏功率调到最低的灯，映出一桌简单到近乎寒酸的饭菜，和围坐在桌旁的几个身影。
这是勘探队的核心成员，临行前聚在一起，吃一顿简单的晚饭。
饭菜是林薇亲自带着后勤部仅剩的几个人准备的：一大盆稠得像胶水、但热气腾腾的混合糊糊（主要成分是抗辐射土豆和少量肉干），几块黑乎乎的、但散发着谷物焦香的烤饼，还有一小碟用“生命之环”刚收获的、略带清甜的变异萝卜腌制的咸菜。酒是没有的，只有管够的、带着铁锈味的白开水。
李昊、索菲亚、老陈、“铁砧”、“火花”、“岩心”，以及两位A界猎人代表，围坐在一张老旧的长条木桌旁。没有人说话，只有勺子偶尔碰到盆沿的声音，和细微的咀嚼声。
气氛并不悲壮，反而有种奇怪的平静，甚至带着点…家常感。
“火花”艾米莉用勺子用力搅和着碗里的糊糊，试图让它凉得快一点，嘴里小声嘀咕：“这玩意儿要是能加上点B界的风味合成剂就好了，听说那玩意儿能让锯末吃起来像烤肉…”
坐在她旁边的老陈闻言，嗤笑一声，掰下一块坚硬的烤饼，在糊糊里蘸了蘸，塞进嘴里大口咀嚼：“有的吃就不错了！挑三拣四的，到了那边，怕是连这都吃不上！”
“铁砧”石崮吃得慢条斯理，他用那只完好的手稳稳地拿着勺子，每一次送入口中的分量都几乎相同。他那条金属义肢搁在旁边的空凳子上，在昏暗的灯光下反射着冰冷的光泽。
索菲亚没什么胃口，小口小口地喝着水，目光有些游离，似乎还在脑子里演算着稳定锚的某个能量参数。
“岩心”老爷子则对食物没什么要求，他更感兴趣的是手里拿着的一块颜色暗沉的石头，时不时用手指关节叩击两下，侧耳倾听，然后继续慢吞吞地吃着他那份糊糊。
两位A界猎人显然对这类食物不太习惯，但还是努力地吃着，偶尔用他们部落的语言低声交流两句。
李昊坐在主位，默默地吃着。他的目光偶尔会扫过在座的每一个人，看着“火花”那充满活力的侧脸，看着老陈那狼吞虎咽的豪迈，看着“铁砧”那历经风霜的沉稳，看着索菲亚那沉浸于技术的专注，看着“岩心”那仿佛与世界隔着一层的沉默，看着两位猎人那融入环境的努力。
这些性格迥异、来自不同背景的人，因为一场迫在眉睫的危机，被强行拧在了一起，即将奔赴一个九死一生的未知之地。
没有豪言壮语，因为所有的言语在“熔岩深渊”这个名字面前都显得苍白无力。
没有悲情告别，因为末世求生，早已习惯了生死无常。
有的，只是在这昏暗灯光下，一起默默地吃完这顿可能真的是“最后”的晚餐。是一种无声的陪伴，是一种无需言说的默契，更是一种将后背交给彼此的、沉甸甸的信任。
“铁砧”吃完最后一口糊糊，将勺子轻轻放在桌上，发出清脆的响声。他抬起眼皮，看向李昊，声音依旧沙哑：“头儿，到了那边，怎么走，听你的。但遇到了要命的东西，怎么打，得听我的。”
李昊看着他，点了点头。
老陈一抹嘴，拍了拍胸膛：“放心吧！有我和铁砧老哥在，管它什么妖魔鬼怪，先啃它一口再说！”
“火花”终于把糊糊搅凉了，喝了一大口，长出一口气：“我的耐热服肯定没问题！保证让大家能在里面…呃，至少能站着！”
索菲亚终于从她的思绪中回过神，推了推眼镜，看向李昊，眼神坚定：“稳定锚的数据流我已经预设了三种应急方案，我会确保通道尽可能稳定。”
“岩心”老爷子慢悠悠地收起他的石头，擦了擦嘴，只说了一句：“我会…听清…脚下的路。”
两位A界猎人也用力点了点头，用生硬的通用语说道：“狩猎，我们…擅长。”
李昊看着众人，目光最后落在窗外那片为了此次远征而陷入黑暗的城镇。他端起面前那杯白开水，站了起来。
其他人也默默起身，端起了自己的杯子。
没有碰杯，没有祝酒词。
李昊只是将杯子微微举起，目光扫过每一个人，然后仰头，将杯中带着铁锈味的水一饮而尽。
其他人也同样，沉默地喝完了杯中水。
行动，胜于一切言语。
晚餐在寂静中开始，也在寂静中结束。众人默默地收拾好自己的餐具，依次离开食堂，走向各自的岗位或休息处，为几个小时后即将到来的黎明，做最后的准备。
食堂里，只剩下空荡荡的桌子和那几盏昏黄的灯。
这顿简单的晚餐，没有留下任何激动人心的画面或话语，却仿佛为这支队伍注入了一种无形的凝聚力。他们知道，前方是烈焰地狱，但至少，在踏入地狱之前，他们曾在一起，默默地吃了一顿饭。
这就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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