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开那片埋葬了同伴、流淌着熔岩与鲜血的矿坑,希望角残余的车队,像是几具被抽走了灵魂的钢铁躯壳,沉默地行驶在返回的路上。来时的那点小心翼翼和探索的紧张,早已被一种更深沉、更疲惫的麻木所取代。车厢里弥漫着血腥味、药味和挥之不去的硝烟气息,压得人几乎喘不过气。
没人说话。受伤的队员在颠簸中发出压抑的呻吟,没受伤的则眼神空洞地望着窗外那永恒不变的、令人厌倦的赤红景象。缴获的火髓样本和巨鳄组织被牢牢固定在指挥车最安全的位置,那里面蕴含的能量仿佛有千斤重,压在每个知情者的心头——那是用命换来的。
“火花”抱着她那个已经有些变形的工具包,里面除了她宝贝的工具,还多了一个用干净布包裹起来的小盒子,里面是“铁砧”那半截熔断的手臂——这是他们唯一能带回来的,属于他的东西。她的眼睛又红又肿,但已经流不出眼泪了,只是呆呆地看着前方。
老陈的胳膊被简易固定着,脸上多了几道被碎石划破的口子,他时不时透过观察孔回望矿坑的方向,眼神复杂。李昊则一直坐在指挥位,盯着导航屏幕,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只有紧抿的嘴唇和眼底深处那无法掩饰的疲惫与哀伤,显示着他承受的压力。
回程的路似乎比去时漫长了许多。绕过那条熟悉的、狭窄的玄武岩“脊背”,避开依旧在缓缓流淌的熔岩支流,警惕着可能从任何角落冒出来的火蝠或蜥蜴。每一次传感器的轻微报警,都能让所有人的心脏漏跳一拍。直到希望角那熟悉的、嵌在岩壁中的银灰色轮廓出现在地平线上,大家紧绷的神经才稍微松弛了一点点,但也仅仅是一点点。
没有停留,甚至没有进入希望角内部。车队只是在基地外围短暂汇合,接上了留守的索菲亚和少数队员。索菲亚看到车队这惨烈的状况和众人脸上的神情,瞬间就明白了一切,她什么也没问,只是默默地协助进行最后的物资清点和人员转移。
最重要的火髓样本和巨鳄组织被小心地转移到穿越舱专用的强化储存箱里。牺牲队员的遗物——除了“铁砧”的,还有其他几位队员的身份牌、一些个人物品——被集中在一起,准备带回去交给他们的亲人。
“走吧,回家。”李昊的声音嘶哑,带着一种解脱般的沉重。
车队朝着他们来时降落的那个相对平坦的区域驶去。那里,那艘曾经载着他们来到这片地狱的、如今也布满伤痕的穿越舱,正静静地等待着。
穿越的过程,远比来时要安静,也更要压抑。舱内没有人交谈,只有引擎启动时越来越响的嗡鸣,以及外部能量场与熔岩深渊恶劣环境对抗时发出的、令人不安的噼啪声。强烈的推背感袭来,舷窗外那令人窒息的红光开始扭曲、旋转,最终被一片光怪陆离、无法形容色彩的位面通道所取代。
短暂的失重和感官错乱之后,一股熟悉的、带着浓重机油味、金属锈蚀味和……属于人类聚居地特有的、略显浑浊的空气味道,涌入了舱内。
穿越成功了。
舷窗外的景象逐渐稳定下来。不再是那片燃烧的地狱,而是熟悉的、昏暗的、依靠着无数霓虹灯和探照灯照亮的天穹,以及下方那庞大、杂乱、如同巨兽骸骨般匍匐在大地上的钢铁城市——铁锈镇。
穿越舱缓缓降落在指定的废弃厂区平台上,发出沉重的撞击声和液压系统泄压的嘶嘶声。
舱门,并没有立刻打开。
平台周围,早已接到通知、黑压压地聚集了无数人。有穿着制服的镇议会上层官员,有各大工业行会的代表,有闻讯赶来的记者(拿着老式的摄像机和录音设备),但更多的,是普通的铁锈镇居民。他们穿着打着补丁的工装,脸上带着长期营养不良的菜色和压抑生活留下的麻木,此刻,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目光死死地盯着那艘布满灼烧和撞击痕迹、如同从坟墓里爬出来的穿越舱。
寂静。一种几乎要凝成实质的、令人心慌的寂静,笼罩了整个平台。只有远处工厂传来的、永不停歇的沉闷轰鸣,以及风吹过锈蚀金属骨架发出的呜咽声。
然后,舱门发出了“嗤”的加压声,缓缓向内开启。
第一个走出来的是李昊。他依旧穿着那身脏污破损的勘探队制服,脸上带着尚未完全褪去的疲惫和风霜,但他的腰杆挺得笔直。他手里捧着一个金属盒,里面装着牺牲队员的遗物。
紧接着是老陈,他吊着胳膊,脸上带着伤,眼神锐利如鹰,扫过下方的人群。
索菲亚、“岩心”、“火花”……幸存下来的队员们,一个接一个地,沉默地走了出来,在舱门前排成了松散的队列。他们每一个人都带着伤,衣衫褴褛,神色憔悴,但他们的眼神,在经历了地狱的洗礼后,却透出一种难以言喻的、混合着悲伤、坚毅以及一丝……完成了不可能任务的释然。
他们站在那里,像一群从古老壁画中走出来的、伤痕累累的战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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