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次远征军的钢铁洪流,碾过位面通道那光怪陆离的虚无,伴随着一阵熟悉的、让人肠胃翻江倒海的颠簸和感官错乱,再次一头扎进了那片熟悉又陌生的炼狱。灼热、干燥、带着浓重硫磺和金属锈蚀味道的空气,瞬间透过升级过的环境过滤系统,钻进每个人的鼻腔,像是在宣告:欢迎回到地狱,伙计们,烤箱预热完毕。
舷窗外,依旧是那片永恒燃烧的暗红色调,熔岩河如同大地的伤疤,在视野里蜿蜒流淌,发出沉闷的轰鸣。但与第一次来时那种纯粹的、面对未知的紧张不同,这次队伍里弥漫着一种更加复杂的情绪——有明确目标带来的坚定,有对已知危险的警惕,还有一丝……近乎回家的怪异期待?毕竟,希望角前哨站,是他们在这片鬼地方亲手建立起来的第一个,也是唯一一个“家”。
“保持警戒,按照预定编队,向希望角方向前进。”李昊的声音通过内部通讯传来,沉稳依旧。
车队引擎发出低沉的咆哮,碾过滚烫的岩石地面,朝着记忆中的方向驶去。重型运输车的履带(这次部分车辆换装了更适应复杂地形的履带)在冷却的熔岩壳上留下深深的辙印,武装突击车上的炮塔缓缓转动,扫描着任何可能的热源和移动目标。
“外部环境参数与记录数据基本吻合,”索菲亚的声音响起,带着一丝如释重负,“没有检测到大规模的新增地质活动或能量异常。”
“看来咱们的‘老邻居’们今天挺安分。”老陈的声音插了进来,带着点老兵油子的调侃,但他操控武器站的手可一点没放松。
随着距离的拉近,希望角所在的那片玄武岩台地的轮廓,逐渐出现在地平线上。不少第一次参加远征的新队员,都忍不住透过观察窗向外张望,好奇地打量着这个在传说中承载了前辈们血泪与希望的据点。
然而,随着距离越来越近,一种不对劲的感觉,开始在所有老队员心中蔓延。
太安静了。
希望角周围,原本应该持续运行的自动传感器和低功率防御塔,没有任何反应。外部照明系统也一片漆黑。整个台地,死气沉沉,仿佛一块被遗弃的、巨大的黑色墓碑。
“不对劲……”索菲亚的声音带着一丝疑惑和紧张,“通讯静默可以理解,但能量信号……太微弱了,几乎探测不到。”
李昊的心也沉了下去。“加速靠近,保持最高警戒!”
车队轰鸣着,冲上了通往希望角平台的缓坡。当整个前哨站完全暴露在视野中时,车舱内响起了一片倒吸冷气的声音,随即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
希望角……没了。
或者说,它还在那里,但已经面目全非。
那曾经坚固地嵌入岩壁的银灰色合金结构,此刻如同被一只无形的巨手狠狠揉搓过,扭曲、撕裂,大块的外墙板被暴力掀开,露出里面如同被掏空内脏般杂乱的电线和管道。观察窗全部破碎,黑漆漆的洞口像是一只只绝望的眼睛。主气密门被某种巨大的力量从外部硬生生撬开、扯烂,扭曲的金属残骸耷拉在门口,诉说着当时承受的恐怖力量。
营地外围,他们临走前布设的自动炮塔,只剩下几根被拧成麻花状的金属底座,炮管不知所踪。传感器阵列被连根拔起,碎成了一地零件。地面上到处都是散落的工具、破碎的仪器外壳,以及……一些已经干涸发黑的、类似血迹的污渍。
整个希望角,就像是被一头狂暴的、拥有无尽力量的巨兽,闯入其中,肆意蹂躏后留下的残骸。
“这……这是熔岩巨鳄干的?”一个新队员声音发颤地问道,他想起了关于那头恐怖生物的传说。
“不像。”老陈第一个跳下车,端着枪,眼神锐利如鹰,快速扫视着废墟,“那大块头要是来过,这里早就被踩平了,或者被它当点心嚼了。不会留下这么‘细致’的破坏痕迹。”
李昊也走了下来,踩在滚烫的、布满碎砾的地面上,他的脸色阴沉得能滴出水来。他走到一处被撕裂的合金墙壁前,蹲下身,仔细查看着断裂的边缘。
“看这里,”他指着断裂处,“不是熔断,也不是纯粹的暴力拉扯。边缘有多次、反复切割和撬动的痕迹……很粗糙,但绝对是工具造成的。”
他又走到那扇被破坏的主气密门前,指着门框上几个深深的、带着螺旋纹路的凹痕:“还有这个,像是用某种巨大的……螺丝刀?或者类似的杠杆工具,硬生生别开的。”
越来越多的证据被发现。一些散落的合金板材上,留下了清晰的、非野兽爪牙的刮擦印记,形状统一,像是某种制式工具的杰作。一些被砸碎的设备内部,精密的元件被以一种……近乎“挑剔”的方式取走,留下了相对笨重的外壳。
“这不是野兽干的,”“火花”带着哭腔,指着她之前的工作角落,那里如今只剩下一堆被砸得稀烂的零件,她那台宝贝“马克N号”冷凝取水器连个完整的框架都没剩下,“它们……它们拆走了核心的制冷片和能量转换模块!普通的野兽要那玩意儿干嘛?”
语言学家的埃兹拉博士和外交官沃克先生也面色凝重地走了过来。埃兹拉博士仔细查看着那些工具痕迹,甚至用手套轻轻抚摸了一下,喃喃道:“这力度……这工具的形制……非常原始,但又带着明确的目的性。不是破坏,更像是……拆卸,搜寻。”
沃克先生则观察着整个营地的破坏布局,眼神深邃:“目的明确,行动高效,分工合作。这绝不是无意识的破坏行为。我们……有‘客人’来过。而且,是带着脑子来的。”
结论,如同外面灼热的空气,沉甸甸地压在每个人的心头。
希望角前哨站,不是毁于天灾,也不是亡于他们已知的那些熔岩生物。
它是被摧毁的。被某种拥有智慧、懂得使用工具、并且目的性极强的……未知存在,给彻底端掉了。
他们离开的这段时间里,这片熔岩深渊,向他们展示了除了恶劣环境和凶猛怪物之外,另一重更加深邃、更加令人不安的威胁。
文明的痕迹,在这片蛮荒之地,引来了……另一种“文明”的注视?
李昊站直身体,环视着这片承载过希望、如今只剩断壁残垣的废墟,目光最终投向远方那更加深邃、更加危险的熔岩深渊腹地。
回家的路,需要的不仅仅是燃料,看来,还得先摆平这些不请自来的“邻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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