哀歌在那首歌前停留了很久。
然后它做了一件事:没有去修剪其他宇宙,而是开始收集所有已死宇宙的遗言——不是情感能量,是那些文明在最后时刻留下的艺术、文字、音乐、传说。它将这些碎片整理、保存,像一个宇宙墓园的守墓人。
直到它遇到一个年轻的、情感旺盛的宇宙。
它没有修剪,而是轻轻地、像递出一份礼物般,将一个已死宇宙最美的诗篇,传递给了那个年轻宇宙中的一个诗人。
诗人读懂了。
他哭了。
然后写下了一首新的诗。
那首诗,后来引发了一场不涉及暴力的文明变革。
“这个分支的概率……”哀歌的声音第一次出现类似“情绪”的波动。
“低到可以忽略不计。”卡兰说,“但它存在。这就是情感无法被计算的原因——因为它能创造可能性。即使是热寂,即使是终结,也可能因为某个生命的某个选择,而变得……不一样。”
星图开始收缩,变回母舰内部的景象——现在能看到结构了:巨大的黑色几何体构成骨架,骨架间流淌着情感能量的河流,无数被修剪的文明记忆像标本般封存在透明晶体里。
哀歌的光点轮廓凝聚得更实了些,渐渐形成一个模糊的女性形象——不是人类,但有了基本的形体特征。
“展示这份‘可能性’,是你的谈判策略吗?”
“不。”卡兰摇头,“是陈夜留给我的最后信息。”
他抬手,吊坠碎裂后融入他体内的那团银光,此刻从胸口浮现,在空中展开成一段陈夜亲笔写下的、从未载入任何档案的文字:
“致哀歌,或任何读到这段信息的守望者同胞:”
“如果你在寻找避免热寂的方法,那么答案不在修剪情感,而在理解情感的本质——它不是熵增的燃料,它是‘可能性’的触媒。”
“一个没有情感的宇宙,熵增会减缓,但它会失去‘创造新可能性’的能力,最终成为一座完美的坟墓。”
“而有情感的宇宙,确实可能因为情感失控而提前燃烧殆尽——但同样可能,因为某个意想不到的善意、某个疯狂的艺术创作、某个无用的爱,而找到绕过热寂的新路。”
“前者是确定的缓慢死亡。”
“后者是危险但存在希望的……未知。”
“我选择了后者,并将这个选择,托付给一个会问‘花园为谁而存在’的孩子。”
“现在,他将这个选择,递给你。”
文字消散。
哀歌凝聚成的女性形象,缓缓抬起“手”,似乎想触摸那些消散的光点。
整个母舰内部,那些被封存的文明标本,突然同时发出微光——不是被激活,而是像在共鸣。
“陈夜……他预见到了这一切?”
“他预见到了无数种可能。”卡兰说,“而他在所有可能中,都留下了同一条信息:不要因为恐惧终结,而扼杀开始。”
他感到意识开始模糊——可能性引擎的过载效应来了。他的感官正在分裂,一部分还在母舰里,一部分已经看到汉密尔顿将军在组织地面防御,一部分看到织网者押着瓦尓基拉走出净化中心,一部分看到晨曦号在轨道上苦苦支撑……
但他强迫自己聚焦,对哀歌说出最后的话:
“你的宇宙死了,你很悲伤。你想避免其他宇宙重蹈覆辙。”
“但有没有可能……悲伤本身,也是你宇宙留下的‘最后情感’?你想修剪掉其他宇宙的情感,是不是因为……你无法承受再失去一次?”
哀歌的轮廓骤然凝固。
整个母舰内部,所有情感能量河流同时静止。
时间仿佛停了一拍。
然后,卡兰听到了声音。
不是信息灌注,是真正的声音——亿万种语言叠加的、微弱但清晰的哭泣声。那是哀歌宇宙所有生命在热寂最后一刻的悲鸣,被压缩在这个意识体的最深处,七十亿年未曾停止。
它一直在哭。
修剪其他宇宙,不是为了拯救。
是为了让哭声停下来。
哪怕是用毁灭可能性的方式。
卡兰的身体开始透明化——可能性引擎的副作用达到了临界点。他的意识像被撕开的纸,一半留在现在,一半已经飘向无数个平行未来。
但他做了一件事。
用林静的小刀,在自己意识彻底分裂前,切下了一小片完整的自我——包含他所有记忆、所有情感、所有选择的那部分。
然后将这片“完整的卡兰·晨星”,像种子一样,轻轻推向哀歌。
“拿去吧。”他的声音开始回音,仿佛从很远的地方传来,“一个完整的、充满矛盾、会痛苦也会快乐的生命样本。你可以分析它,拆解它,看看情感到底是不是值得保留的东西。”
“但如果你要修剪它……”
“至少先理解它。”
碎片融入哀歌的光点轮廓。
瞬间,哀歌“体验”到了:
——七岁那年知道自己是“概念胚胎”时的恐惧和孤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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