污水渠的恶臭仿佛已浸入骨髓，即便换上了姚慧找来的干净衣裳，茯苓仍觉得那股气味如影随形。她守在临时安全点的阁楼里，看着楚辞服过药后沉沉睡去，这才真正松了口气，一股深入骨髓的疲惫席卷全身。
摇曳的油灯下，楚辞脸上终于恢复了些许血色，不再是初见时那种死灰般的绝望。
约莫一个时辰前，当他彻底清醒后，这位素来风趣的老同志挣扎着要起身行礼。
茯苓姑娘……楚辞的声音嘶哑却激动，枯瘦的手紧紧握住她的手腕，这条老命是你从阎王爷手里抢回来的！往后但凡有用得着的地方，刀山火海……
楚辞同志，茯苓轻轻按住他的肩膀，我们是同志，本该互相扶持。您先好好养伤。
她不太适应这般郑重的感谢，但楚辞眼中那份劫后余生的感激，让她心头泛起一丝暖意。
安顿好楚辞，茯苓刚在阁楼角落的地铺坐下，姚慧便悄无声息地摸了上来。
总算都平安回来了！姚慧紧紧握住她的手，力道大得指节发白，首长得知消息后十分欣慰，特别嘱咐我转达：茯苓同志胆大心细，是组织不可或缺的宝贵财富。
这份来自组织的肯定，让茯苓在这个陌生时代找到了归属。但姚慧接下来的话让她瞬间清醒。
不过，76号那边已经炸锅了。姚慧压低声音，林至海在办公室里大发雷霆，摔了好几个茶杯。我们内线传来消息，他手下都在私下议论，说是一个叫的神秘高手，神不知鬼不觉地摸进包围圈，解决了两个暗哨，从下水道把人救走了。
茯苓微微一怔。这个源自系统绑定的代号，竟在敌人那里挂了号。
现在76号内部都在猜测，姚慧继续说道，茯苓究竟是军统的王牌，还是我们这边从未露面的高手。
一个偶然得来的代号，竟在暗流涌动的上海滩激起了涟漪。
茯苓立即意识到，这既是危机，也是契机。一个被敌人忌惮的代号，有时比真实身份更具威慑力。
姚姐，她沉吟片刻，既然敌人已经开始关注，我们不如顺势而为。
姚慧会意：你的意思是？
我们可以放出风声，就说行动的不是一个人，而是一个小组，领头的是个身份神秘的掌柜的茯苓眼中闪过一丝精光，让敌人去猜这个掌柜的是男是女，是老是少，是军统还是青帮。把水搅浑，让他们把精力浪费在漫无目的的排查上。
掌柜的姚慧细细品味这个带着市井气息却又莫测高深的称呼，妙啊！一个看不见摸不着的掌柜的，确实比具体的更让人头疼。
不仅如此，茯苓补充道，我们还可以散布些真真假假的消息。比如说这个掌柜的心狠手辣，专跟76号和日本人作对；说他来无影去无踪，能在戒备最森严的地方来去自如。
姚慧会意一笑：我明白了。这就去安排，保证让这个消息在三天之内传遍上海滩的地下世界。
二人正说着，楼下传来轻微的叩门声。姚慧警觉地起身，示意茯苓保持安静，自己轻手轻脚地下楼查看。
不多时，她带着一个身着长衫的中年男子上来。男子面容清癯，眼神锐利，一进门就看向茯苓。
这位是先生。姚慧低声介绍，首长派来的。
账房先生仔细端详着茯苓，微微颔首：果然英雄出少年。楚辞同志的事，多谢了。
分内之事。茯苓不卑不亢地回道。
关于这个掌柜的的提议，很有见地。账房先生在桌边坐下，不过，要让它真正发挥作用，还需要更多细节。
他取出一张纸条铺在桌上：我们可以在几个关键地点散布不同版本的消息。码头区就说掌柜的是跑船出身，对水路特别熟悉；租界里就传他是留洋回来的，精通多国语言；在工人区就说他是帮派出身，讲究江湖义气。
茯苓若有所思：这样既增加了可信度，又让敌人更难锁定目标。
正是。账房先生赞许地点头，不过，这也意味着你需要更加小心。从现在起，你每次行动都要考虑是否符合掌柜的这个身份的人设。
三人一直商议到深夜。送走账房先生后，姚慧忧心忡忡地看着茯苓：
这个计划虽然妙，但你也把自己推到了风口浪尖上。
茯苓走到窗边，望着窗外沉沉的夜色：既然选择了这条路，就注定要在刀尖上行走。与其被动挨打，不如主动出击。
她转身看向姚慧，眼神坚定：况且，一个神秘的掌柜的，不仅能迷惑敌人，也能给同志们带来希望。让大家都知道，在这座孤岛上，还有人在坚持战斗。
姚慧凝视着她，忽然笑了：你说得对。那从现在起，我该改口叫你掌柜的
在敌人面前是掌柜的茯苓也笑了，在同志们面前，我还是茯苓。
第二天清晨，茯苓正在帮楚辞换药，楼下忽然传来一阵急促的敲门声。姚慧急忙下楼，片刻后带上来一个衣衫褴褛的年轻人。
出事了，年轻人气喘吁吁地说，我们在闸北的联络点被端了，老陈他们……
怎么回事？楚辞挣扎着要坐起。
是76号的人，年轻人红着眼睛，他们说是在找什么掌柜的
茯苓手中的药瓶微微一颤。她没想到，这个名号这么快就带来了血雨腥风。
具体什么情况？她沉声问道。
今天一早，76号的人突然包围了联络点，说要搜查掌柜的的同党。老陈他们措手不及，只有小张一个人逃出来报信。
阁楼里一片沉寂。油灯的火苗不安地跳动着，在每个人脸上投下摇曳的阴影。
这是我的疏忽。茯苓深吸一口气，我没想到他们会这么快行动。
这不怪你，楚辞虚弱地摇头，76号向来宁可错杀一千。只是……接下来要更加小心了。
姚慧沉吟片刻：看来，我们要加快散布消息的速度了。不仅要让敌人听到掌柜的的名号，还要让他们相信，这个掌柜的无处不在。
她看向茯苓：你接下来有什么打算？
茯苓走到窗边，撩开窗帘一角，望着渐渐苏醒的街道：
既然戏台已经搭好，那我们就要把这场戏唱得更精彩些。让掌柜的这个名字，成为悬在汉奸和日寇头顶的利剑。
她转身，晨光透过窗帘的缝隙，在她脸上投下一道坚定的光晕：
一把他们看不见，却时刻感到颈后发凉的利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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