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后两点的阳光，把静安寺路的法国梧桐叶照得近乎透明。电车“叮叮当当”驶过，卷起路边几片梧桐落叶，空气里飘着咖啡香、香水味，还有街角烘培店刚出炉面包的甜腻气息。
惠罗公司的旋转门转个不停，吐出一个个衣香鬓影的客人。
茯苓从门里走出来时，已经换了个人。藕荷色香云纱旗袍裹出窈窕身形，白色开司米披肩松松搭在肩头，乳白色高跟鞋踩在水磨石台阶上，发出清脆的“咔哒”声。她手里拎着新款鳄鱼皮手袋，波浪卷发在阳光下泛着柔光，唇上那抹豆沙红娇艳欲滴——活脱脱一个刚从百货公司血拼出来的富家千金。
【叮！签到成功！地点：静安寺路惠罗公司（高端消费场所）。判定：低风险日常活动。奖励：功勋+15。】
【当前功勋：。】
提示音在脑海响起。茯苓脸上维持着恰到好处的慵懒，目光漫不经心地扫过街景，心里却绷着一根弦。
她准备去下一个签到点——前面不远那家西洋书店。脚步从容，裙摆微扬，任谁看了都会觉得，这是个正在享受午后闲暇的时髦女郎。
经过“老凤祥”珠宝店时，巨大的玻璃橱窗像一面镜子。茯苓借整理披肩的动作，目光飞快扫过倒影——
身后二十米，一个穿灰色中山装、戴鸭舌帽的男人，正停在报摊前翻报纸。动作很自然，但茯苓的【反监视预警（高级）】像被细针扎了一下，传来微弱的刺痛感。
她继续往前走，在下一个橱窗前停下，假装欣赏橱窗里的瑞士手表。玻璃里，那个灰衣男人也停在了一个香烟摊前，拿起一包烟看了看，又放下。
不是错觉。
茯苓的心脏轻轻一沉，脸上却绽开一个浅浅的笑，仿佛被橱窗里什么有趣的设计逗乐了。她转身，高跟鞋敲击地面的节奏不变，继续向前。
为什么会被盯上？今天的伪装天衣无缝，行为也完全符合身份。是“签到”路线出了问题？最近为了维持不同掩护身份的逻辑，她确实轮流出没在几个高档场所。这些地方，有些恰好在敌人划定的“重点观察区”边缘……
也许，自己只是撞上了一张撒得太宽的网。就像渔夫撒网，未必针对某条鱼，但游经网眼的，都会被标记。
不能让他继续跟。
前方，“蜜丝佛陀”化妆品专卖店的玻璃门被推开，浓郁的香水味飘散出来。一位穿着淡紫色和服的日本女人走出来，身后跟着穿白围裙的女佣，手里拎着大包小包。
茯苓眼睛一亮。
她加快脚步，几乎和那位日本夫人同时走进店里。浓郁的玫瑰和茉莉香气扑面而来，混合着脂粉甜腻的味道。店内灯光柔和，玻璃柜台反射着迷离的光。
“麻烦把这个拿给我看看。”茯苓指着柜台里一支包装精美的口红，声音娇柔。
几乎同时，那位日本夫人也伸出手指，用生硬的中文说：“这个，我要。”
店员是个穿白制服的小姑娘，看看茯苓，又看看日本夫人，露出为难的神色：“夫人，小姐，这款‘玫瑰晨露’是限量版，店里只剩这一支了……”
茯苓立刻蹙起眉，脸上浮起委屈：“是我先要看的。”
日本夫人下巴微抬，眼神轻蔑地扫过茯苓：“我先说的。包起来。”她身后的女佣上前半步，带着趾高气扬的神色。
“总有个先来后到吧？”茯苓的声音提高了一点，眼圈微微发红，像只被惹恼又强装镇定的小猫。
店里的其他顾客都看过来。一个正在试粉饼的太太放下粉扑，侧耳听着。
“八嘎！”日本夫人被当众顶撞，脸颊涨红，“支那人，也配用这么好的东西？”
这句话像冰块扔进热水，店里顿时一静。几个中国顾客脸色都变了。
茯苓要的就是这个效果。她咬着下唇，手指紧紧攥着手袋，指节发白。余光里，那个灰衣男人已经踱到店门口，假装在看橱窗里的香水陈列。
店里的气氛紧绷。
这时，一个穿黑西装的中年男人快步走来，胸牌上写着“经理”。“夫人，小姐，实在抱歉！”他连连鞠躬，额头冒汗，“是我们备货不周！夫人，这款口红我立刻从南京路分店调货，给您送府上，再打八折，您看……”
他又转向茯苓，压低声音：“小姐，这款色号其实不太适合您。我们新到的‘巴黎之春’更衬您肤色，我给您试个色？”
茯苓知道火候到了。她“气呼呼”地瞪了日本夫人一眼，眼圈更红了，猛地转身，高跟鞋“噔噔噔”地踩在地砖上，头也不回地冲出店门。
秋风扑面而来，吹散了一身香水味。她沿着人行道快步疾走，方向与原本要去书店的路完全相反，拐进一条卖丝绸的支路。
走出很远，她才借着“瑞蚨祥”绸缎庄的玻璃橱窗观察身后——灰色的身影没有跟来。
茯苓轻轻吐出一口气，这才发现手心全是汗。心脏还在胸腔里急促跳动，一下，一下，像刚逃离猎枪的小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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