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小组讨论的时间远超他的预期。
第一次就持续了三个小时。
贺惟坐在车内，平板电脑上的报表数据变得模糊不清。
他不时看向窗外渐沉的暮色，又瞥向腕表。
透过教学楼明亮的玻璃窗，他能隐约看到鹿宁的身影。
她正与团队成员围坐在一起，时而凝神倾听，时而执笔记录，看起来氛围十分热络。
当鹿宁终于结束讨论，坐进车里时，没有像往常那样和贺惟分享今天的趣事。
贺惟等了片刻，终是率先打破沉默：“企划书进行得如何？”
“遇到些难题。”鹿宁用指尖点了点自己的额头，“数据分析这块比想象中复杂。”
贺惟不动声色地调整了下坐姿，等待着她像过去那样凑过来，拽着他的衣袖问“哥哥该怎么办”。
他甚至已经在脑中组织好了指导的思路。
可鹿宁只是握紧拳头，目光坚定地望向窗外流转的灯火：“不过我想自己再试试。”
“总不能永远依赖哥哥，要学会自己解决问题的。”
“？！”
贺惟看着她侧脸上的光影，突然意识到，这个总会第一时间奔向他的小姑娘，正在他看不见的地方悄然生长出枝桠，不再依赖他的庇护。
成长是好事，只是感受到生长痛的好像是贺惟。
鹿宁不再像以前那样，事事都需要询问他的意见，也不再在遇到难题时，第一时间跑到他的书房求助。
她开始将更多的精力投入到她的南宸科技、创新创业大赛和大学的课业中。
甚至开始拒绝他的接送，理由是：“我想体验一下普通大学生的生活，而且，和同学讨论项目方便些。”
贺惟没有强行阻止，只是默默增加了在她学校附近暗中护卫的人手。
他依旧每天过问她的行程，听秘书汇报她的情况，但那种“一切尽在掌握”的感觉，正在迅速流失。
他发现自己无法戒掉鹿宁。
不习惯餐桌上她的缺席，不习惯书房门口不再响起她轻快的敲门声，不习惯在深夜回家时，看不到客厅里为他留的那盏暖灯，以及窝在沙发上等他、看到他便眼睛一亮的那道身影。
这种失控感让贺惟感到烦躁，却又无法言说。
周五的黄昏，贺惟提前结束了一个跨国视频会议，鬼使神差地让司机将车开到了金莲大学门口，比平时接她的时间早了一个小时。
他没有下车，只是降下车窗，点燃了一支很久没碰的烟，目光落在校门口熙熙攘攘的人群中。
然后，他看到了她。
鹿宁正和一个身材高挑、穿着白衬衫和休闲西裤的年轻男生并肩走出来。
男生手里抱着笔记本电脑，正侧着头，神情专注地和鹿宁讨论着什么。
鹿宁仰头听着，不时点头，脸上带着贺惟熟悉的笑意。
夕阳的金辉洒在两人身上，勾勒出和谐而充满青春气息的画面。
那个男生看她的眼神，带着毫不掩饰的欣赏和热切。
贺惟夹着烟的手指，蓦地收紧。
烟灰簌簌落下。
他认识那个男生，秘书提交的调查报告里有他。
李司辰，金融系大四的尖子生，学生会主席，家世清白，能力出众，是学校里无数女生倾慕的对象，也是最近邀请鹿宁在“大学生创新创业大赛”中组队的师兄。
他看到李司辰说了句什么，鹿宁笑了起来，那笑容明媚而灿烂，比此刻的夕阳还要晃眼。
然后，李司辰从背包里拿出一份包装精致的礼物，递给了鹿宁。
鹿宁犹豫了一下，接了过去。
这一刻，贺惟觉得胸口像是被什么东西狠狠撞了一下，闷得发慌。
一种强烈的想要将那个不知天高地厚的毛头小子从她身边驱离的冲动，席卷了他的理智。
他几乎要推门下车。
掐灭手中的烟，在手触到门把的瞬间，鹿宁若有所觉地转头望来。
目光越过人群，精准地投向了校门外这辆黑色商务车。
她的眼神与他隔空相遇，有一瞬间的惊讶，随即，她对他露出了一个笑容，然后转头对李司辰说了几句话。
贺惟看着那个年轻人朝车子点头致意，看着他们道别。
整个过程行云流水，坦荡得让他翻涌的情绪都失去了宣泄的借口。
鹿宁抱着那份礼物，步伐轻快地走了过来，先是和自己的司机打声招呼，然后来到贺惟的车前，拉开车门坐进后座。
“哥哥，你怎么来了，集团的事情不忙吗？”她的语气自然而轻快。
贺惟的声音有些干涩：“讨论完了？”
“嗯！”鹿宁晃了晃手里的礼物，语气带着点小得意，“师兄送的庆贺礼物。”
“他说我们搭档得非常好，我之前在公司积累的经验正好可以给大家提供帮助。”
“搭档？”贺惟重复着这两个字。
“对啊。”
鹿宁仿佛没听出他话里的异样，低头拆着礼物。
是一条质地优雅的丝巾。
“眼光还不错，他说我上次演讲时系的那条丝巾和套装颜色不太搭，这个香槟金会更衬气质。”
她拿起丝巾，在颈间比划了一下，侧头问他：“哥哥觉得好看吗？”
贺惟看着她白皙的脖颈，在那条刺眼的丝巾衬托下，更显得纤细。
他脑海中闪过李司辰看她时那热切的眼神，一股无名火夹杂着一种难以言喻的恐慌，在他心底灼烧。
鹿宁的衣服都是他帮忙参考的，说那条丝巾不搭，是不是暗示他和她不搭？
贺惟克制自己，没把丝巾扔到窗外。
“嗯。”
他从喉咙里挤出一个单音，升起了车窗，隔绝了外面的一切，“系好安全带，回家了。”
车子平稳地驶入车流。
鹿宁安静地坐在他身边，低头摆弄着那条丝巾，嘴角在他看不见的角度，缓缓勾起一抹狡猾的笑意。
亲爱的哥哥，你真的还要假装无动于衷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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